相柳不动,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一直盘踞在直阳的妖物现身了。
这个季节的直阳天气湿热,傍晚常常会下一场豪雨。可现在还是大上午,天空中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大作,不但吹得围观者迷了眼睛,更是把高塔上的两人吹得摇摇欲坠。
天光骤变,塔身在芙蓉和阿翠身上投下浓重的阴影,光与暗的对比愈发浓烈,在这阴影里,一股阴邪妖气悄然滋生。
那妖魔没有完全现身,半边身子踏入常世,半边身子还留在虚空之中。它虎视眈眈地盘踞在阴影里,赤红的双目安在黑气缭绕的身躯上显得格外可怖。它死死盯着相柳,又不时偷瞄芙蓉,竟像是不知道先吃谁才好。
相柳手无寸铁,握紧双拳,姿态紧绷。男人冷冽的目光锁定在妖魔身上,站姿微不可查地发生了改变,悄然将芙蓉和阿翠拢入保护范围。
对峙。
哗——
布料又撕裂了一大截。
阿翠痛苦地说:“你听那些起哄和叫好,我是在跟几个强奸犯斗吗?我是在和整个直阳、整个国家、整个世界争斗啊!你放手吧,我累了……”
“不!我拉住你了!我不会放手的!你也不要放手!”芙蓉大吼道,“活着就有可能改变这个世界!你不是一个人,积云来帮你了,我们也是。我陪你去芝草,去谒见台辅!自杀是弱者最后的谈判手段,不要做弱者,你要亲眼看着这个世界因你而改变!”芙蓉的声音因为过于用力而破音,但狂风和下面的嘲笑声依旧一阵又一阵地盖过了她。她为了维持平衡双腿几乎扭曲地顶住栏杆,身体仍不可抑制地被拉向栏杆外。
阿翠被衣摆吊着,摇摇欲坠,内心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已有抑郁倾向,常世医者束手无策,她无数次试图自救,又一次次在“赶快跳”的叫好声中败下阵来。万念俱灰之时,芙蓉却再次在她心中点燃了求生的火种。那个死命拉住她的女子那么努力,努力到脸色扭曲,又因为惊惶而涕泪满脸,比她还要狼狈。
芙蓉至今没有放手。
在这狂风大作的半空中,阿翠竟有些后悔了。
她小心翼翼地改变姿态,缓缓朝芙蓉伸出枯瘦的手臂。
芙蓉狂喜地也朝阿翠伸出手,葱白的指间即将触碰到指甲龟裂的枯手。
这一刻,妖魔动了。
妖魔暴起,硕大的身躯冲出阴影,朝相柳飞扑而去。连着骨膜的骨翼搅起阴冷的狂风,虎身亮出利爪,所过之处罡风四起。
竟是一只穷奇!
相柳脸色骤变,右手捏诀自虚空中一握,一把劲气凝成的虚无之剑在他手中汇聚而成。他足尖轻点向前飞掠,横“剑”挡在胸前,剑气正正挡住妖魔利爪的攻势,利爪宛如撞上寒铁剑身,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相柳右手握紧虚无之剑,左手扶住剑身,与那妖魔正面角力。短短片刻,脚下地砖寸寸皲裂,暴烈的罡风快要把芙蓉掀下塔去。
芙蓉惊叫一声,维系她与阿翠的布料被撕扯得只剩一条细丝,阿翠被吹得四处摇晃,无论如何都勾不住芙蓉的手。
塔内角力的一人一妖一触即收,同时撤力,妖魔缩回阴影里,稍一借力而后立刻窜出,猛虎扑食般扑向芙蓉。相柳收力顺势后撤,退了两步便稳住身形,紧接着一登墙壁飞速插入芙蓉与穷奇之间,虚无之剑脱手而出,携千钧之势朝穷奇刺去,他自己却扑向芙蓉,用身躯挡在少女和妖魔之间。
穷奇去势太强,眼见着剑光扑面而来却躲闪不及,被剑气正中面门,炽烈妖血顿时洒满一地。一击得手,虚无之剑剑意未老,气势强劲地将穷奇逼退,穷奇硕大的骨翼接连撞断几根护栏,凝聚身形的黑色妖气一时间四散开来,久久无法重聚。
穷奇一退,相柳便趁势登上护栏,一手攀住廊柱一手勾住芙蓉腰身,稳稳拖住摇摇欲坠的两个女人。
穷奇被剑气所伤翻滚至角落,好一会儿才甩着头颅清醒过来。它发出骇人的低吼,再次朝相柳三人扑去。
相柳腰臂用力,一点点将芙蓉和阿翠拉回塔中。眼看着两人即将回到安全之地,支撑三人全部体重的廊柱却突然震颤起来。
原来那穷奇害怕与相柳正面交锋,竟到处撞击栏杆,意图损毁相柳借力之处。
木质栏杆接连暴裂,相柳改变力道,用尽全身力气将芙蓉和阿翠向上拉起,一口气抛到空中,自己也果断跳离高塔,堪堪躲过穷奇的利齿。
连接芙蓉和阿翠的衣带在这几重惊变之下,终于完全断裂。
妖魔振翅卷起空气乱流,阿翠失去衣带牵引,开始不受控制地坠落。
穷奇一口咬空也不气馁,旋即在廊柱上一蹬后腿,狞笑着扑向塔外,朝芙蓉咬去。
芙蓉惊叫。
三人具在空中,相柳变招不急,只得声嘶力竭地吼道:“鸿昭——!”
话音未落,阴影里猛然窜出一只马身人面、虎纹鸟翼的英招,那妖魔一口咬住穷奇翅膀,穷奇不防相柳居然有帮手,被硬生生撞回高塔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