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被呛了好几口水,顺着水流飘向远方。她被浮木撞了下脑袋,眼前黑了片刻,若非她已是仙身,此刻早已命丧黄泉。
她艰难地浮出水面,只见鸿昭离她越来越远,驮着米婆婆竟是追不上她。
鸿昭恼火得想要甩下米婆婆,它奉命保护君王,君王的安危便是第一位的,若是芙蓉出事,相柳绝不会放过它。
可远处芙蓉朝它叫喊:“不许抛下米婆婆,这是诏命!”
君王诏命,不可违抗。这是写入君王与麒麟契约之中的内容。刘麒都违抗不了的命令,鸿昭与刘麒签订契约,自然也受束缚。
芙蓉说完便左顾右盼地寻找自救之法。突然,天际一道绚丽的光华朝她飞来,临近才看清是一只似马似鹿的四蹄生物,额间犄角丛生,黝黑的皮毛反射着冷光,长长的鬃毛随风烈烈翻飞。
那神兽踏空而来,脚下瑞云浮动,每踏一步便如踏破冰晶一般,散出清脆的碎裂声。芙蓉仔细看去,神兽脚下还真有冰晶被踏碎,映着瑞云折射出七彩的炫光,而后四散溅射。
那是柳国的神兽,十二国中唯一现存的黑麒麟。
那是相柳。
芙蓉下意识地朝它伸出手去。
麒麟飞奔到芙蓉面前,不顾洪水浑浊一个猛子扎进去,转眼便把芙蓉驮到背上托出水面。然而,洪水中旋涡遍布,麒麟几度挣扎都没能脱水而出。
眼见着又有一截浮木来袭,相柳脚下挣脱不出,只得将芙蓉驮稳,转身正面迎击浮木。麒麟犄角泛起荧光,竟是打算以术法强行扛住这一击了。
芙蓉大惊,暗恨自己连累相柳。麒麟为她受伤她于心不忍,老人命丧水中亦是不该,怨来怨去,只得怨阮水无情、妖魔可恨。她紧紧抱住麒麟修长的脖颈,恼恨地朝洪流大喝:“古有大河谓之阮,历经千年方有灵。汝滋养沿岸生灵,亦受百姓供奉。如今却容留大妖,荼毒生灵,吞噬麒麟,祸及四方。若水中那炽烈妖血改变了汝之本性,吾便祈求天帝三年不雨,干汝之水、曝汝河床,让烈日炎炎蒸干妖血,也让这世间再无阮水之名!”
君王的恫吓之声回荡在悠悠天地间,来势汹汹的洪水竟然势头骤减。
“还不退!”芙蓉沉声叱道。
唯有麒麟能感觉到的王气浩瀚地震荡开来,以芙蓉为中心激起层层气浪,扫过波涛扫过丛林,振聋发聩。话音未落,洪水果真止步泄洪区,再不能向前寸许。
相柳趁机发动冰封之术,冻住脚下渐渐沉寂的暗涌旋涡,生生冻出一片借力之处,而后四蹄一蹬,终于腾空而起。
芙蓉狼狈地趴在麒麟背上,浑身湿透。
那边厢腾蛇被麒麟重伤,不敌六月负伤逃走。
大妖遁走,阮水危局便解了一大半。
麒麟驮着君王伫立于高空之上,冷冷俯视着洪水肆虐,摧枯拉朽。
鸿昭驮着米婆婆踉踉跄跄地回到岸边,放下人后立即隐匿回阴影之中。
沿岸百姓在鱼系带头下纷纷下跪,带头袭击麒麟的那一家老小也嘴里说起了感激之词。
相柳漠然看着一切,一言不发地带着精疲力竭的芙蓉踏空而去。
那滔滔洪水奔腾之声,那黎民百姓山呼海啸的恸哭之声,让芙蓉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相柳灵台之中。
那是她当年没有来得及进入的另一扇门,那是相柳的心魔。
不知飞奔了多久,相柳在淇州山间找到一处野木,周边还有温泉环绕,人迹罕至又还算安全,他便带着芙蓉下降了高度。
麒麟信步迈入温泉之中,伏下身子轻轻把少女放到水里,而后站起身来抖落水花,走到另一头趴跪下来。
芙蓉埋在水里好一会儿才止住哆嗦,全身终于暖了起来。
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
指责芙蓉自不量力没有意义,她对危险的判断基于对相柳能力的信任。她相信他能控制破冰时间,相信鸿昭有能力同时驮住两个人;于麒麟而言,米婆婆是柳国子民,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更是澄清谣言的关键。
相柳说不出半句指责。
芙蓉喝退阮水的那一刻固然王威浩荡,但之后就脑袋隐隐发疼,只得蔫蔫地趴在岸边。趴了许久,她渐感元气恢复,有了力气之后,身上泡过洪水的衣物便令人不适起来。她索性脱掉衣服甩到岸上,赤裸着缩在水里清洗自己。
“咳……”那头麒麟尴尬地出声,向芙蓉昭示自己的存在。
赤裸的姑娘懵懵懂懂,相柳默默转过头去。
芙蓉面对一只神兽,脑中便不再有人类社会的道德约束,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一个与她有过两次肌肤之亲的男人面前宽衣解带了。
芙蓉被干咳声吸引了注意力,目光一转到麒麟身上,便再也移不开了。
黑麒麟矫健的身躯和柔亮的鬃毛在水里泛起柔光,她不由自主地划着水游到它身边,小心翼翼地抚摸它的皮毛。
触手温热柔软,完全不似外表看上去的圣洁冷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