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水危机解除后,芙蓉火速拔擢鱼系至国都冬官府任职。正式任命下达前,相柳向她去信询问阮水凌汛善后事宜,而鱼系大喇喇地在给宰辅的回信里说,此生只想与阮水斗到底,不想离开治水一线,誓要将肆虐的洪水折服成灌溉的长渠。
而后,那纸即将盖上玉玺印鉴的任命诏书再无后续,刘王连发几道谕旨嘉奖河口上下官员。
暖衣阁积翠写署名文章《米阿婆:燕子衔泥的一生》,痛批泄洪淹没良田,致使村民倾家荡产。与此同时,柳国邸报点名表扬鱼系等水官保护百姓生命财产安全,与暖衣阁论调形成鲜明对比。
开春后天气回暖,春风带着云海的潮气吹入芬华宫的各个角落,一时间百花竞开,温柔了肃杀的宫宇。
芬华宫犹以芳菲苑里花开最盛,所谓群芳争艳,尽态极妍。芙蓉偶然路过时想起采王主仆,遂命人摘下园内牡丹魁首姚黄、蓝田玉各一,置于北地寒冰之中,又以术法让寒冰常年不化,以保鲜花常开不败。冰花制成之后被火速送往才国长闲宫,芙蓉亲笔题词,赠予采王和采麟。
春日悄然远去,夏天的脚步渐渐来临。
芙蓉移居芬华宫后发现一个规律,每年八月初二,大司马简方都会邀请相柳、茶嫣以及几位相熟的旧友到简府小聚。今年仆从来仁重殿递帖子时恰巧芙蓉赖在相柳身边,于是好奇地多问了两句。
相柳接过帖子沉思片刻,对简府仆从说:“今年小聚,主上亦会驾临,烦请大司马准备。”
于是芙蓉也厚着脸皮去凑热闹了。
柳国虽然地处北地,夏天却也着实有些热度。简府本宅坐落于凌云山上,出了芬华宫沿着驰道一路向下,大臣聚居的宅邸区域里,简府鹤立鸡群地建在一座小山丘上,气派不凡。
正因简府群山围抱,院落翠植环绕,不似芬华宫内动辄数十丈的长廊阶梯空空荡荡,因而府里很是阴凉,暑气较弱。
八月初二上午,芙蓉和相柳轻车简从地去了简府,只带了个冯骁赶车,但简府还是中门大开地迎候,以简方为首,简氏几代族人加上提前到达的茶嫣等人,密密麻麻地跪了一地。
礼毕后简方领着客人们往后山走去,步道两旁渐渐变得草木茂盛,直到尽头出现了一个朴素的石碑。
是一座坟茔。
随从从背篓中拿出许多花束,花瓣上还带着没有蒸干的晨露,又拿出烈酒和瓷杯,竟是早有准备。
芙蓉暗暗咋舌,难怪相柳早晨叫她穿着素色衣裳。
待得靠近坟冢,芙蓉这才看清,那石碑上爬满青苔,没有篆刻任何文字,所埋之人姓甚名谁、年岁几何统统不详,徒留一片被时光洗涮过的空白。而石碑前还留有些许湿迹,仿佛在他们之前不久,也有人来祭奠过。
能让柳国诸多高官主动祭奠之人,岂会是无名之辈?
芙蓉跟随大流祭奠完毕,旁边小径里响起脚步声,一位白衣若雪、星眸灿烂的少年人缓步走近,简方脸色骤变,却没有上前阻止。少年人朝几人一一见礼,仪态标准、礼数周全。
那少年行完礼,又向简方单独行礼:“叔叔。”
简方面色阴沉地点点头,领着众人前往水榭。
看得出来,这突然出现的白衣少年,与简方关系甚密,却并非受邀而来。
从后山到水榭的路不长,简方除了和少年打过一声招呼外,二人没有更多交流,就连引着客人落座寒暄,少年也坐在末席一言不发。
简氏嫡系登仙者众,但能自由出入简府,还亲昵地称呼简方为叔叔的,应是原大司马简原的儿子——简昀,也就是化名为樊的暖衣阁老板。
想当年芙蓉和积云相处多时,也多次前往暖衣阁本部,竟从未与樊老板打过照面。如今想来,竟不知是阴差阳错的错过,还是他刻意为之的回避了。
简昀虽然看着是个少年模样,但早年随着简原升仙,正经年纪比芙蓉还大。他一手扶起暖衣阁到如今声势,绝不会像外表看上去那般无害。
自简原去世后,简昀已经离家很久,如今特意回来……
芙蓉悄悄伸过头去问相柳:“今日所祭之人,可是简原?”
相柳点头。
“堂堂前任大司马大将军,为何草草埋葬在简府后山,连名字都不曾留下?”
相柳用叉子给芙蓉插了一块西瓜,轻叹一声:“说来话长,有空再与你细说吧。总之不葬祖坟、不留名姓,都是简原自己的意愿。”
芙蓉一口咬掉半块西瓜,默默沉思。
当年的夏官长深受先王信任,何其威风,他到底犯了多大的错,以致身后连姓名都不肯留下?
虽是这么想着,简氏的小宴并未受到早晨沉重氛围影响,一众客人摆脱朝堂之上的严肃面孔,换上了熟人之间才有的言笑晏晏。
芙蓉初见简方时他豪气干云,哪知他卸甲之后换上儒衫,一把折扇拿在手里,也是一位英俊潇洒的中年男子。茶嫣等人自不必说,脱下沉郁的黑色官袍,这夏日里轻裘缓带的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