扼住她咽喉,谨防麒麟突然发难。
黑麒麟腿上的伤渐渐开始渗血,他自岿然不动,平静陈述道:“先王禅位,确实是我逼宫。”
简昀的手骤然收紧。
“我、茶嫣、简原,是为匪首。简原亲自率领羽林军围住大殿,请他退位。我与茶嫣同在殿内,你可向她求证。”
“我父深受先王恩惠,如何会恩将仇报?必是你胁迫!”
相柳看着那无名墓碑:“我从未胁迫他,我只是在南屿死后,告诉了他‘问道’展示的未来,并向他展示了我身上失道之症特有的淤痕。逼宫,我是主谋,但他也是同谋,我从未胁迫任何人。”
“可你功成身退后把他杀了!”
相柳摇头:“先王禅位后,简原自觉愧对君恩,自刎谢罪。为了不愧对天下人,不愧对他的理想,他选择愧对先王,所以他用命来偿。身为仙人,求死之心一起,灵台崩塌,我阻止亦无用,所以我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简昀不可置信道:“我父怎会轻易同意逼宫?那到底是怎样的未来?”
相柳回避了他的问题,而是说:“当初先王用尽毕生力量完备律法,把柳国推向盛世。然而,久居高位,人心会变。陶唐渐渐听不到真实的声音,他的政令也从整顿吏治发展到整治人心。这个世界不会变,他要让人心也不变,让整个柳国跟随他一个人的意志。而麒麟代表民意,我首当其冲。
“他不允许‘刘麒’说出不合他意的话,哪怕那是民意。随后先王制作戒鞭,本意专门针对我,却被冰湖学社发扬光大,针对所有异见者。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民间一时万马齐喑。我若表达民意,先王会鞭笞我直到我再也无法说话;我若闭嘴,民间自由意志被禁锢的怨恨也会直接反映到我身上。”
先王不改,麒麟横竖要死。唯有兵谏。
“因为你贪生怕死……”
“是因为柳国正被先王推向深渊!先王禁锢思想,封锁言路,这已经违背柳国法治初衷,他不死,我死,百姓又会迎来一个乱世,何必?”
“冠冕堂皇!”简昀道,“先王是否违背初衷、是否迷失正道,凭什么由你来判断!如果先王是法治的毒瘤,那你是什么?只要王先于你死,你就能永远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你就不会成为法治的坏疽吗?还有我手里这个女人,她就不会毁灭法治之路吗?她失道之时,你会像杀了先王一样杀了她吗?!”
“我差点就看着她在我眼前死去了。”相柳说,“生死关头,芙蓉依然说,即使她为王,也愿意约束自己的权力。她值得一个机会去尝试,就如同我当年给陶唐机会一样。”
芙蓉勉力说:“没有人是永远不变的,未来某一天,我也会变,所以我们要制度,要法律,要把人变成最微小的影响因素。我们还要去对抗天纲,在天帝的规则里偷得柳国的未来。先王已逝,简原已死,可法治观念还未深入人心,大业未成,我和刘麒怎可因为你的无知轻易就死?”
简昀嘴硬道:“我父绝不会弑君,先王也不是坐以待毙之人,一定还有内幕!先王早就想封印麒麟,为何逼宫之时却没动手?只要控制麒麟,像现在这样,麒麟活着,他也活着,他依旧可以做很久很久的王。”
简昀刻意忽略了一个问题,朴找到这封印之术是在芙蓉即位之后,当年陶唐未必没有反抗之心,却恐怕没有反抗之力。
“可是,这是失道,麒麟迟早会死。”芙蓉说。
相柳沉沉一叹:“你说得不错,简原不会亲手弑君。先王从未直面羽林军的刀枪剑戟,即使在最后一刻,也是我、茶嫣、简原几人卸甲进入大殿,而后先王同意登上蓬山自请退位,结束他的统治。简原自始至终未动刀兵。”
图穷匕见,王与麒麟再无可能和平相处,对顶之下必然同归于尽。最终,陶唐选择退让,换麒麟活下去,换百姓少几年等待,换新君尽快即位。
芙蓉心下动容。
陶唐到底还是看重自己半身的,哪怕他为了百姓背叛了他。
然而,黑麒麟冰冷的眼眸直直盯着简昀,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怀念和怅惘。
刘麒与先刘王针锋相对的最后一刻,一定还有别的东西,抹去了麒麟慈悲的眼泪,以至于他谈论到前任主人之死都那么无喜无悲。
“之后我送他去蓬山,目送他在我眼前身化飞灰。而后简原自杀。”相柳的声音毫无起伏,仿佛天神亘古,“这就是当年的全部真相。”
人生天地间,不过沧海一粟。王与麒麟最终分道扬镳,麒麟虽为刽子手,但真正杀了王的是天命。先王恐怕至死不明白,麒麟是民意的实体,他能轻易剥夺麒麟的自由,也能轻易剥夺百姓的自由。
终有一日,民意将化为实体,激烈反噬。
这就是王与麒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