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芬华宫燕寝的寝台上。
相柳不在。
芙蓉下意识摸了摸疼痛的左肋,医官道:“主上放心,您的身子已无大碍。台辅刺中之处乃您旧时剖腹取肝之伤,此处已无重要器官,您仙身康健,静养几日即可。”
若非她当年剖腹取肝,就没有今日医道发展,普通杏林中人也能治疗此等贯穿伤,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比起她来,相柳扎扎实实地被君王鲜血浸透全身,怕是所受伤害更加严重。
“刘麒呢?”芙蓉焦急问。
“台辅已经醒了,手臂伤处也渐渐能动了。”
这说明舆论确实扭转了。
最难的时刻已然过去。
芙蓉放心地躺回床上,挥退医官,瞪着帐顶陷入沉思。
暖衣阁掀起舆论狂潮意图逼死麒麟,结果被芙蓉鼓动冰湖学社扳回一局,如今的舆论态势无法保证刘麒一定会死,那么,简昀既然能引诱腾蛇损毁开阳大堤,为何不直接默默做了等待结果?阮水局势越恶劣,简昀的目的才越容易达成。他冒着生命危险突然发难,难道就为了得到相柳在简原墓前的一次道歉吗?
简昀送信时都能想到芙蓉一定不会孤身前来,又岂不知冒然同刘麒当面对峙更容易功亏一篑,甚至死得毫无意义?即使他确实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狗急跳墙,必须跟麒麟鱼死网破,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偏偏是这种方式?简昀曾经有的是理由单独约芙蓉出来。
芙蓉腾地坐起身,整个人突然紧张起来。
简昀选在此时发难,一定别有深意。杀得了刘麒最好,杀不了,那他的死,也必定还有价值。
此时乃柳国雨季,阮水暴涨,大堤危急,腾蛇作乱,仿佛一切事情都聚在了一起。
开阳守军无力对抗腾蛇,简方已派空行师奔赴开阳,以正规军对抗上古大妖。在军队到达前,如果腾蛇损毁大堤,暖衣阁再稍加引导,这口锅必定扣到刘麒头上,势必会将麒麟置于死地。
反过来说,以如今形势,暖衣阁和冰湖学社交锋各有胜负,只要开阳大堤确保无虞,年内再无大事可动摇刘麒舆论根基。
简昀要刘麒死,开阳大堤必须出事。而在简方的空行师到达之前,能立时赶到开阳杀腾蛇、救大堤者,只剩刘麒自己。唯有麒麟速度够快,战力够强,能在短时间内威慑腾蛇!
所以,在朝廷已知腾蛇现身阮水的情况下,简昀明知自己恐怕无法杀死刘麒,也必须舍身一试。杀得了刘麒固然好,但只要麒麟虚弱到不能立即赶赴开阳,哪怕简昀身死魂消,他的后招依然能够奏效。
然而,简昀为何笃信腾蛇会听命与他?腾蛇乃天纲之外的妖魔,不受常世法则管束,无论洪峰到来与否,只要麒麟不在,它随时可以撞毁大堤,侵吞周边百姓生命。可它的行动却成了简昀谈判的筹码,它直到此时还无动作,一定是与什么人达成了某种契约,某项条件或某个目的还未达到,还不能有所动作。
简昀已死,谁还能坐收渔利?谁来继续推进简昀的计划?
芙蓉越想越心惊,顾不得相柳病体虚弱,直接杀到了仁重殿。
宰辅床前,相柳还保持着麒麟形态趴卧在柔软的羽被间,看见芙蓉走近,他侧脸轻轻蹭过芙蓉手心,略一低头,就算是见过礼了。
芙蓉掀开被子,见他右前腿果然不再露出森森白骨,这才真的放下心来。
她身上还有血腥味,于是让晚霜搬了张椅子来,离相柳远远地坐下,而后把她的担心说了一遍。
相柳沉吟片刻,缓缓道:“简昀死了,蔡洋还活着,暖衣阁还在,积翠近期已经离开柳国去往雁国了。”
“是蔡洋代替简昀继续和腾蛇做交易?蔡洋到底要干什么?”
“蔡洋想干什么,我们去了开阳,也许就知道了。”
“你现在怎能到那种地方去?”
“他们越不想我去,我才越要去,尽早去,才能掌握主动权。”相柳说,“我想,他们应是用我的命来引诱腾蛇合作。麒麟之于妖魔乃大补之物,我与腾蛇初次照面,它就有意放弃整个开阳城的食物而意图吃掉我。如果简昀的计划成功,腾蛇也有机会分一杯羹。”
“那你现在去,不就真的很容易被吃掉了吗?”
“如果蔡洋真的在开阳酝酿着某种计划,我的出现就能令它付诸东流,为何不呢?”
“那么,我也要去。”芙蓉坚定道。
相柳沉默。
芙蓉说:“简昀要报杀父之仇,哪怕拼上性命也要你死,可蔡洋当初却并非只是单纯地报先王知遇之恩。如今,他既然敢参与谋杀麒麟,那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利益,他们肯定已经计划好成功后如何利用此事做文章。我不能让你独自冒险,我是君王,我一定要看着你平平安安,也要第一时间知道蔡洋的动向。”
黑麒麟睁着水润的双目静静看着君王,还是没说话。
芙蓉急了,唰地站起来趴到麒麟床边,还想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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