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十三一晚上没睡好，第二日一早，便去了葳蕤书轩。

这葳蕤书轩乃是三大书商之一，各国各地均有分店，黄十三去的是县上的分店。果然门楣高阔，装潢富丽，店小二穿着统一的制式衣衫，看见黄十三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先生需要什么书，尽可以说与我。”

“我找你家少爷，张三。”

店小二满面疑惑：“我家掌柜不姓张，且掌柜只育有二子，夫人还没有生下三少爷来。”

黄十三理解不了店小二这种程度的幽默：“我不找掌柜，我找少爷，你们葳蕤书轩的少爷。”

店小二面色越发疑惑不解：“赎我实在不知先生说的是谁。”

黄十三想了想，也觉得张三这等身份，对一个县份分店的店小二而言过于尊贵了，退而求其次：“掌柜也行，我找你们掌柜的，你跟他说我有关于《西游记》的事情要谈。”

“《西游记》？！”店小二满面的疑惑在一瞬间云销雨霁，“我们新上的通俗小说，先生想来一本。”

说着，店小二从旁边极显眼的陈列书架取出一本书，递给黄十三。

黄十三下意识接过，打开，然后猛然关上。速度极快，但已足以使他看清楚里面比他的狗爬字好看一百万倍的楷体，横平竖直地印着——金角大王见玄奘生得细皮嫩肉，玉雪可爱，心生燕好之意。

店小二见黄十三反应这般大，笑得诡秘而自豪：“劲爆吧？不是我自夸，这样热辣的通俗本，换作别家，别说贩售，想偷偷卖都找不到地方印。只有我们葳蕤书轩，不仅能卖，还能在景国八千州县，捎带着琉国和容国最最打眼的地方，上架了这本《西游记》。”

黄十三失魂落魄：“果是厉害，令人叹服。哪里结账？我买一本回去。”

店小二将黄十三引到柜台，笑眯眯地问：“可还需要为先生叫来掌柜？”

黄十三摸了摸这取名《西游记》的书页封面：“已不用了。”

出了葳蕤书轩，黄十三走在街上，整个人浑浑噩噩，每一步都如踩棉花。

“我到处找你，”黄十三突然被拦住了，拦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崔家翩翩的小公子崔浩瀚，“我已知晓张三从你那儿搜走了什么手稿，你可知道……”

啪！黄十三将手里的书拍在崔浩瀚胸脯上，打断了他的话。

崔浩瀚看清楚拍在自己胸脯上的《西游记》，并不是寒潭书斋出的任何一本，便也都明白了：“若只评说出版速度，葳蕤书轩果不愧以时新月异之名，见长诸国，位列三大书商之一。”

这个时候，崔浩瀚还夸起葳蕤书轩，黄十三也是服气：“他们拿到东西，竟一眼不看的吗？”

崔浩瀚虽是书香门第，如今开了书斋，却也干一行爱一行很是钻研：“一个机构，要想做到无有错漏，须得层层审核，环环相扣。葳蕤分店众多，足迹分布诸国，此举必定结构臃肿流程冗长。而它以效率见长，便是另辟蹊径，只做上传下达，上有言，下必行。”

“你是说，那张三的一句话下去，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下面的人不得有异议？”

“自然不能如此武断，肯定还是有申辩之法的，”裴浩瀚斟酌措辞，“只是这次葳蕤书轩想赶在寒潭书斋之前贩售《西游记》，站稳脚跟，事事加急。拿到手稿便快马分送各州县，加急审核一过，狼烟为号，就地印刷上架。那申辩之法的流程没赶上，方出了这样的事情。”

裴浩瀚的意思是葳蕤书轩位列三大书商之一，企业流程定然完善，只是那流程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死流程没追上变通行事的活人，才出了错把《西淫记》当《西游记》，还全球同步发售的情形。

黄十三听懂，听懂的时候，浑身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裴浩瀚见黄十三垂着头，肩膀不住颤抖，吓了一跳：“你别怕，事情未必到了不能挽救之境。”

黄十三用力抓住裴浩瀚放在他肩头的手，低垂的头颅刷地抬起来，并不是预想中的慌张表情，而是一个大大的笑脸：“哈哈哈哈哈，我好高兴，我太高兴了！”

“？”

迎上裴浩瀚不明所以的脸，黄十三越发兴高采烈起来：“家大业大就是好啊，要不是张三这个棒槌，要不是葳蕤书轩这个棒槌窝，《西淫记》什么时候才能赶上正式出版啊？”

裴浩瀚省过味来：“你是真的高兴？”

黄十三连连点头：“我当然高兴，你之前多方周旋，也就搞了个半合法化地下经营，波及不过附近数个州县。结果张三这棒槌一出手，不仅合法出版，还直接是全球同步发售啊！”

裴浩瀚有点不是滋味：“这《西淫记》出版就让你这般高兴，比《西游记》出版还高兴？”

黄十三看出裴浩瀚表情不太对，反省了一下自己的得意忘形，连忙收敛表情，免得寒了并肩多年的战友的心：“我高兴，为自己高兴，但也是为你高兴嘛。”

“为我高兴？”裴浩瀚倒要看黄十三怎么圆这信口开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