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兰本来只是想找她的风筝——它被风刮断飘到了这个方向,风筝没找到,倒是买了个奴隶回去,还是个衣不蔽体的男人,她想,如果保守固执的爸妈知道这件事,一定会被她气昏过去。
玛兰今年二十二岁,至今没有定下婚事,在时代背景下,这算是较晚的,一是因为玛兰的身体原因,二是她本人并不着急,且对恋爱方面丝毫不感兴趣,连年幼的妹妹露希都总感叹她简直无欲无求。
正赶上奴隶商贩售卖“商品”,其他“商品”都陆续被买走,只剩下个蓬头垢面的男性,脖子用粗铁链拴着,另一头随意的捆在路边的树上,身上的衣服布满血迹与污渍,破破烂烂的搭在身上,脚上连双鞋都没有,污脏的脚底磨出厚厚的茧子,其间还渗着些许血色。
按照奴隶商贩的意思,他的上半身几乎都伏在地面上,趴跪在路边,当有人经过时,商贩就会嫌恶的用鞭子把挑起他的下巴,让路人看清他的模样。然而往来路人看了他污脏的面庞,根本提不起任何兴趣,匆匆走开了,仿佛看到了什么恶心的东西。
玛兰站在旁边看了很久,以一千金的价格购下了这个卖不出去的奴隶。商贩松了口气般,处理好交接文书,把奴隶的所有权过到了玛兰的名下,交接前还拿硬质的皮鞋底踩了踩伏跪在地上奴隶的背,将他踩得上半身都贴在了地面上,惹得奴隶发出一声隐忍的痛呼。
“叫个屁,说话,还不快叫新主人。”
商贩拿鞋底碾着奴隶的背,脚底下的奴隶顺从极了,丝毫没有反抗挣扎,嘶哑着嗓子,按照商贩的意思向玛兰问好:“主人,贱奴向您问安。”
玛兰接过交接文书,皱着眉看着奴隶脖子上的牵引绳,询问是否能将其解开。
“当然,美丽的小姐,现在他是您的所有物,您可以任意处置。”
商贩从树上解下链子,拉扯着束缚住奴隶脖子的粗铁链,将牵引环双手奉上。却并没有给她钥匙之类的东西,可能他自己也没有。
虽然与地上脏污的奴隶不能相比,但混迹于这污浊遍布的街市,商贩的双手也算不上多清洁,而且,铁链被缠绕在树上时,链头的牵引环就泡在黑乎乎的污水里,湿哒哒黏糊糊,混合着不知名的酸臭味道,熏得玛兰头昏脑涨。
“不必了,让他自己拿着吧。”
玛兰揉了揉眉心,往后退了两步。她十分庆幸,因为要陪妹妹们放风筝,自己今天穿的是裤子,不然在这条街上,她的裙摆一定会被黏腻的污泥沾湿。
商贩将沉重的铁链一股脑扔到瘦弱奴隶脊背上时,玛兰正在低头看自己被淤泥污染的皮靴鞋头,趴在地上的奴隶显然也注意到了,她崭新的皮靴和整个街市的气氛格格不入,因着昨天刚下过一场雨,做工精良的鞋底沾染了不少的污泥。
商贩的鞋底终于从他单薄的背上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堆沉重坚硬的铁链,将铁链拨弄到地上的声音太大,对着年轻小姐喋喋不休的商贩腾出脚来踢了他的肚子一脚,刚撑起来的身子又翻转过来,柔软的肚皮朝上,双手挣扎着挺起,像一只被人翻了盖的海龟。
玛兰又皱起眉来,配合着发白的脸色,在商贩眼中看来,像极了对刚入手商品质量的质疑。
“您别看他这样,其实什么活儿都能干,要是他偷懒耍滑,只要狠狠地教训就好了。”
说完恨铁不成钢的又踢了地上挣扎的奴隶脊背一脚,让他重新翻过身来。
有了刚才被教训的经历,这次奴隶小心极了,慢腾腾的将铁链收好,大部分搭在肩膀上,小部分抱在怀里,双手还乖乖的拉住牵引绳,按照商贩的意思,弯腰低头,跟在了玛兰的身后。
临走前商贩拿着鞭子还想在再额外加点儿什么,玛兰将捂在鼻子上的手抬起来,挡退了商贩手上的鞭子。
“这已经是我的奴隶了。”
玛兰强调着,她的声音如同她的外表一般文文弱弱,毫无杀伤力,她的手指也只是一触即收,她光是安安静静站在这里,不发一言,无论是站姿还是神态,都与周遭的嘈杂吵闹格格不入。
“走吧。”
她没有回头,只是叫了一声,自顾往前走。肮脏的奴隶与她隔着一段距离,艰难的拖着沉重的铁链,亦步亦趋。
她走在这格格不入的街巷,秋风鼓起她的衬衫,将她过分单薄的背影撑出一点常人模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她就要像孩童游戏时放飞的纸风筝一般飞走了。可是她没有,她在秋风中将腰背挺得笔直,步伐坚定又稳当。
她近在咫尺,她远在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