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晚上的京城还很繁华,随处可见亮着暖黄烛光的酒楼、咿咿呀呀飘出小曲的乐坊,楼里的达官贵人们喝得满脸通红,台上的舞郎们薄纱轻舞,俨然是一副旖旎的好春光。
眼下正是阳春三月,夜风中夹着点细雨,细小的水珠被风扬得斜斜的,一路飞进一户大宅院里,落在地面铺着的青石板上。
这所宅院比起外面的喧闹来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屋里宾客围着一名玄衣女子满面红光地推杯换盏,隐约只听见什么“恭贺令媛夺得武状元。”、“妘夫人大喜”之类的恭维话,再接下去便听不清了,只有许多人声交杂在一起往耳朵里钻,吵得人脑仁疼。
就在众人沉浸于宴席中时,妘飞扬摇摇晃晃地从会场内走出来,抬头大致辨认了下方向便踉跄着往东厢房的方向走去。刚走了没几步,却突然被一双手扶住了,她抬起朦胧的醉眼望向对方,大着舌头唤道:“父亲……”
姜如仪嗔怪地拍了下妘飞扬的手道:“怎么喝成这样?喝酒伤肝啊……”
妘飞扬对父亲的唠叨似有些不耐烦,敷衍几句后抽出手就要往前走,却又被姜如仪拦住了。
“说两句就想走,真是越大越说不得了你!”姜如仪边碎碎念着边从身旁小厮手里的托盘上拿过一茶碗,递过去道:“诺,把醒酒汤喝了,免得明天一早又喊头疼。”
“谢父亲……”妘飞扬端起茶碗一饮而尽,碗里的汤水是刚好入嘴的温热,也不知姜如仪端着这醒酒汤在此候了多久。她将喝完的碗往姜如仪手里一递,随意抹了把嘴道:“那孩儿就先回房了……”
“去吧。”姜如仪收下茶碗,又叮嘱了几句小心着凉之类的体己话,妘飞扬边心不在焉地应着边晃晃悠悠远去了。在她身后,姜如仪眼神闪烁地望着她的背影,轻声问道:“小姐房里的人安排好了吗?”
“回主子话,安排好了。”身旁的小厮低着头恭谨回答道:“十三已在里面候着了。”
姜如仪听罢点点头,嘴里埋怨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不让我操心呐……”末了,又不满地嘟囔道:“这影卫皮糙肉厚整天风吹日晒的,也不知那伺候人的功夫学了几成……”
“主子放心。”小厮宽慰道:“已命人细细调教过了,且不说送给小姐的东西我们都是不敢偷奸耍滑的,就说那十三被您留下一条贱命,他也该感恩戴德,尽力侍奉小姐才是。”
……
在姜如仪与小厮说话期间,妘飞扬已摸索着进了东厢房。今日她一举夺得武状元,艳惊四座,还得了圣上赏赐,妘夫人大喜之下犒赏全府,给下人们放了一天假,所以此时的东厢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下人值守。
妘飞扬抬腿走进屋内,里面没有点灯,漆黑一片,她皱了皱眉,带着满口酒气大声叫道:“藏锋,你姐回来了!”
无人应答。
妘飞扬面色不悦,又叫了两声,仍旧无人。
这就不太对劲了。
哪怕是给下人们放假,也断没有主子回房了还无人出来伺候的理。
妘飞扬从小众星捧月地长大,脾气向来不好,这要是换做其他下人,第二天就得被杖责五十赶出府去,可妘飞扬口里唤的这名“藏锋”却不同于其他人,她乃是妘夫人亲自给妘飞扬挑的伴读,原是大理寺卿家正室所出的长女,一等一地清白显赫家世。被妘夫人看中招入妘府后,便从小跟妘飞扬一起长大,妘飞扬读书她也读书,妘飞扬骑马她也骑马……且因妘飞扬从小就不爱与男人一起玩,大多数时候都是她陪在妘飞扬身边,久而久之,妘飞扬也与她有了感情,从不拿她当下人看,得了任何东西都会想着叫她过来一起分享,吃穿用度也只比妘飞扬稍低一阶……所以藏锋虽名义上是妘飞扬的贴身侍女,但在妘府里的地位说是妘家二小姐也不为过。
连叫几声无人应答,饶是妘飞扬再怎么待藏锋如姐妹也该动怒了,按规矩,贴身侍女应寸步不离主子身边,哪怕是现在这种下人们集体放假的情况,她也是应该做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在酒席上不见她也就罢了,现在回房了竟也不出来伺候,真真是恃宠而骄!
妘飞扬刚要转身出去寻个人来问问,打算好好教训一下这个胆大妄为的混账丫头,忽察觉漆黑一片的屋内起了些细微的响动,像是有人起身朝她走来。
妘飞扬一下便在原地僵住了。
屋内有人,且刻意没有点灯,就这么在黑暗中等着她,然她在进来的那一刹那居然毫无察觉……
这一发现瞬间令妘飞扬酒醒了大半,她再不敢大意,屏息凝神,全身肌肉都进入了高度戒备的状态,在黑暗中细细分辨来人的方位与情况;对方脚步放得极轻,呼吸却极重,还带着些不同寻常的凌乱喘息……
就这么个三脚猫的功夫,这么拙劣的隐藏技巧,她居然现在才察觉……
妘飞扬不由得有些懊恼,像是为了掩盖那份羞愧似地,她提起一口气,脚下生风,疾速窜过去一把扣住来人脉门,毫不留情地反手一扭,随着清脆的“咔嚓”一声响起,对方已闷哼着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