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一观便知这背后的雅意。
今日原本邀的是怀恩侯府的苏夫人, 可这位侯夫人倒是比谢韫更加识趣,自个儿称病,单单令了她女儿入宫。
还特地叫她身旁老道的婆子陪同自家小姐,来谢韫面前情真意切地谢了番罪。
谢韫也果真好耐性,含笑听这婆子绘声绘色地讲自家夫人接了皇后凤帖后是如何感激涕零, 如何在家精心准备数日。
而后话锋一转, 又讲苏夫人是如何不巧地在半夜里犯了头风,今晨便病的下不得床。
皇后饶有闲情地附和了这老脸发皱的婆子, 还仁慈地安慰了那柔顺低着颈子, 一边暗垂珠泪的苏小姐。
长公主和辛盈袖陪坐左右,只觉这画面说不出的滑稽腻人。
可不待她二人嘴角笑意发僵, 那婆子又三两下揩干眼泪, 道是自家小姐自幼苦练琴艺, 感慕皇后恩德, 要在众人面前献一曲。
方才还梨花带雨的小姐也半推半就, 状若赧然地听从,羞着小脸下去准备去了。
长公主看完这出拙劣到野心毕露的戏码,终于忍不住笑道: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这些夫人倒是一个比一个豁得出去。”
辛盈袖仍是神色怔忪, 沉默不言。
倒是谢韫听得若有所感, 意味不明地说了句:
“孩子也只在母腹中这段日子才最亲近, 这母子缘分,说是长,或许也在出世的那一刻,随着脐带一道就剪断了。”
她近来倒是一日比一日看的清爽,却也一日比一日坦然。
或许是心头有种渐强的奇妙预感在作祟,谢韫只觉一切都瞒不了太久。
一切也无须忍耐太久。
只要再等一等,她就坦然地面对元承绎的背叛,也可以坦然地面对自己从前的罪孽。
长公主自这话中听出了不一般的意味:
“皇嫂,你宽心些,日后好好教养孩子,它会是个好孩子的。”
谢韫却只是笑笑,而后着意地岔开话题:
“苏小姐也约莫准备好了,去邀她上来吧。本宫不擅琴艺,你们两个耳朵尖,倒是可以品鉴一番。”
那苏小姐的确不愧美名。
端端坐下,只是低眉便见弱柳扶风的柔美风姿,可这样的一个弱美人,她的琴音却又是铮铮的。
铿然澎湃,若山巅之曦光,竹林之浪涛;又仿佛是在诉说她的风骨,柔而不弱,刚而不逞强。
谢韫目露欣赏之意,便也将欣赏的眼光对上矗立在门口的元承绎。
皇帝眸中却罕然生了怒气,对着自己的皇后。
谢韫这段时日是对他一如既往的体贴模样,可元承绎却觉她愈发让人捉摸不透。
她面上明明是恭谨温柔的,可那双对着他弯笑的眼眸里却再不见他的影子。
譬如今日,谢韫主动差人请他过来,这在从前算是极为罕见的事,可他兴冲冲赶来,却是这般场景。
她这是在做什么,迫不及待为他选妃,把他推向别的女人吗?
更令元承绎恼怒的是,如此刻一般的事,谢韫已不是第一回 做了。
殿内众宫人都知皇帝驾到,也在此刻逐渐感知到皇帝身上沉默酝酿的怒意,都惴惴地垂下头。
唯有背对皇帝的苏小姐倾神演奏,直到一曲终了,她欲要起身谢恩,这才一不小心自余光瞥见殿门口沉默伫立的高大男子。
她自然知自己今日独自入宫,为的就是要寻着机会,在皇帝面前露一露脸的。
阿娘说过,陛下敬重发妻,且喜欢温顺女子,她今日只需陪侍在谢皇后左右,不必太打眼。
只消乖巧些便好,谢皇后自会找机会为她说好话的。
可此刻她转眸回身,却恰好瞥见皇帝容颜。
陛下年轻又俊朗,便是不为他的身份,只为这一张出色的容颜,也叫苏小姐含羞不已。
不知他何时到访,又在她身后立了几时,她方才的演奏并未有失水准,却不知陛下可觉得好。
苏小姐心下思绪纷纷,这下倒是实打实地慌了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