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节哀」
周遭的人来去如梭,灵堂内縈绕着女人的啜泣声,以及男人强忍着哽咽的安慰声,还有法师念经的声音,大家的神色充斥着哀伤,只有他,独自坐在最后面的他,面无表情望着她的遗照,对于身边的所有声音充耳不闻,就好似他与大家不在同个时空。
「小南啊。」一名男子的叫唤声将孙南胤从木然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叔叔。」说着,孙南胤站起身,男子将一束乾燥花与一本相簿递到他手中:「这是琼欢要我给你的,你收好。」
孙南胤怔然接过,彷彿苏琼欢的灵魂就被他握在掌心里,他能感受到手中那沉甸甸的重量。
「谢谢叔叔。」沉默良久,他只有办法说出这四个字。
「不用谢,我跟她妈妈会慢慢走出来的,你别担心,也不要陷在伤心里太久。」说完,苏父便转身走掉,留下孙南胤一个人。
他盯着手里的花,忽然自嘲地笑出声:「今天不是应该我送你花吗,你送我干嘛?」而且还是乾燥花,表示她早就打定主意要把这个送他了。
他还记得,记得她摘这束花的样子,记得她笑着说要作乾燥花,记得她神秘兮兮地让自己去查花种跟花语。他现在也知道了,这是金合欢,花语是,被藏匿的爱。
「傻瓜。」
孙南胤跟苏琼欢是多年的好友,两人暗恋彼此多年,却都没有让对方知晓自己的心意,因为他们都怕,怕告白了以后连朋友都做不成。
两人就这样维持着友达以上的关係直到上周,苏琼欢因血癌去世的那日。
「欸,你都用金合欢跟我表明心意了,那你从今天开始就是我女朋友了,这话没毛病吧。」待来上香的人们离去后,他一个人坐在她的遗照前,对她这么说,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怪啊?连你死了我都不想放下你。」
「怎么可能放得下,你知道我喜欢你多久吗?快十年了,你应该也差不多,我猜。」
「你老实说,那天在渔光岛你哭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眼睛进沙吧,我还真的傻傻相信,你一定觉得我很蠢。」
「虽然早就知道你迟早会走,你晕倒的样子我也不是没看过,但身边忽然没了你的身影,我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灵堂内一片静默,明明这样才正常,但他却有那么一丝期待,下一秒她就会忽然站起来对他说:「哈哈哈!被我骗到了吧!笨!」
可是没有,她是真的已经死了,死得很彻底,留给他的只有一本相簿,还有一束花。
将苏琼欢火化并下葬的日期是后天,孙南胤本来打算要这样在灵堂待到最后,一股衝动倏地闪过脑海,他猛然站起身,捞起苏琼欢给他的那本相簿和花就要走,一封信从相簿内掉了出来使他止住脚步,他弯身将之拾起后细细端详,接着鬼使神差地拆开阅读。
虽然字跡有些凌乱且虚浮,但孙南胤还是认出了这是苏琼欢的字跡。
大概是因为她写信的时候很不舒服吧,不然字跡不至于这么淡。
就像她在断气前说话的声音一样,如此飘渺,如此虚弱,感觉随时会被风吹散。
【致我最亲爱的好友孙南胤: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摆脱病痛了吧。
对了,先跟你说,你来看我的时候一定要帮我带很多好吃的,尤其是甜的,蛋糕啊,饮料啊之类的,因为这该死的血癌,害我这辈子都没办法好好享受这些美食,所以你一定要记得帮我带,不然我就去梦里纠缠你。
对不起啊,我之前明明答应过你的,会想尽办法撑到你结婚,甚至还狮子大开口说要坐在主桌,结果没想到我连你交女朋友都看不到。
其实,我不想看你交女朋友。
接下来这些话大概只有我死了才能让你知道。
我常常跟你说:「快点交女朋友,让我吃喜酒,让我当你孩子的乾妈。」
这些话根本不是真心话,我一点都不想看你牵别的女人的手,也不想吃你跟别的女人的喜酒,也不愿意给你跟别的女人的小孩当乾妈,除非那个「别的女人」是我。
很惊讶吗?我喜欢你,而且喜欢了很久很久。
我从大学就喜欢你,从我们认识,一直喜欢到现在,本来我想要把这些告白带到我的坟墓里的,但后来想想,写在遗书里好像一点都不亏,搞不好还能让你记我记久一点。
抱歉啊,我有私心,而且是这种,有点心机的私心。
啊,开头不该写最亲爱的好友的,应该要写除了我爸以外我此生最爱的男人才对。
但我没力气改了。噢对,金合欢的花语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嗯,这花太适合我了。
最后我警告你,不准来找我,我要看你变老,我要看你连同我的份一起活下去。
如果你不忌讳的话,跟我爸妈要点我的骨灰吧,用那些骨灰做成吊饰或项鍊之类的戴在身上,因为我想跟着你到处飞到处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