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为奇第一次听王子越说起乐队的事情，作为粉丝加男朋友，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还好，王子越此时需要的恰恰就是他的倾听。

今天的事件成了一个突破口，王子越将压抑了大半年的心绪全部诉说出来：“哪怕只是听到northern lights这个名字，都会让我难受得喘不过气。明明这个名字曾经给予我那么多骄傲和快乐，可现在我连想都不敢去想。”

申为奇适时地宽慰他：“我……作为粉丝，我一直很想知道你对这支乐队的各种想法。如果我早知道你这么难受，我就绝对不会在你面前提关于northern lights的任何话题。”

王子越苦涩地说：“这不是你的错，我不但很没用，而且还很脆弱……”

申为奇非常认真地说：“我不觉得你脆弱。任谁为了梦想付出那么多心血和努力最终只以失败收场，心里都不会好受的。”

王子越点点头。他心里乱糟糟的，酸甜苦辣千头万绪，唯有苦涩的滋味儿最为浓烈。

他知道申为奇是他的乐迷，可他几乎不与他谈论乐队的话题。

其实不光是申为奇，事实上，王子越不愿意与任何人聊northern lights的话题。

他有时会拿乐队解散的事自嘲开玩笑，装作他无所谓他早就走出来了，其实他只是不愿意深入地触碰这个话题罢了。

因为大家都是那么善良。

人们总是默契地回避着这个话题，哪怕不小心提到了northern light的失败，人们也只说“这不是你们的错”、“你们只是运气不好罢了”以作开解。

但王子越明白事情不是这样的，他一直明白。

王子越努力地用新工作和新生活来填满自己的大脑，他努力地逃避回忆那些灰暗的日子。

他做的很成功，任谁看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开朗又活泼的青年。

有时候，王子越自己都觉得他已经完全走出来了。

可是他没有。

只要在生活或事业中遭遇挫折，哪怕只是一点点失意，王子越就能感到灰暗的回忆排山倒海汹涌袭来。

那些痛苦的不甘的情绪在长久压抑之后迸发出更加可怖的力量。它们如影随形，缠得王子越喘不过气来。

善意的人们乐于帮助王子越找寻各种原因。他们告诉他，northern lights的失败不是乐队本身的错：市场不景气、版权没保护、风格太小众……太多太多可以怪罪的原因了。

但王子越明白原因是什么，他一直明白。

这世上有很多时运不济的艺术家，有些倒霉蛋生前穷困潦倒死了才名声大噪，但这不是northern lights。

这世上也有许多阳春白雪的小众创作者，他们的思想太过超前或者复杂，注定不能被大多数人欣赏和理解，但这不是northern lights。

northern lights失败的唯一原因，就是它没有优秀到能够获得成功。

除此以外，别无原因。

这样一支年轻的乐队若是能获得强力支持的听众，对双方而言都是一次无比幸运的邂逅。

但若是想打开更广泛的市场，则需要更加成熟的技巧和出众的才能，而不能依赖于歌手与听众之间可遇不可求的微妙共鸣。

王子越不想承认这一点，但他一直明白。

太难了。

要一个人承认他的失败很容易，但要他去承认自己的平庸……太难了。

自从乐队解散以后，王子越从未与人吐露过全部的真实心声，他一直默默地压抑着那些想法，不能去想，一想就会很难受。

然而，眼下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和随之而来的后果，让王子越再一次体会到了渺小感与无力感。

如同高入云端又落回原地，王子越尚未从上一次打击中彻底走出来，他真的不能再度承受第二次打击了。

申为奇把王子越搂入怀中，慢慢地拍他的肩背。

王子越感到眼睛发热，他的眼部连带脸颊肯定都红成一片。

他不管不顾地将最隐秘的心声倾诉给申为奇听：

“我以为我已经变强了，可是现在我才知道我还是如此无能为力。你被公司逼着去陪炒作，我又伤心又生气却什么都做不到……原来我还是一样没用，原来过去的事情从来没有真的离开过我。时间在往前走，我却一直被困在原地。”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申为奇一遍遍地说。

他的声音低沉又可靠，仿佛一头狼用粗粝的舌头不断舔舐同伴的伤口。

“这次是不一样的，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

王子越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申为奇。

申为奇认真地说：“因为这一次，我在。”

王子越楞住了，身体率先一步做出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