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达中天,与玉晶宫相距两宫的舆华园罕有地聚集了许多身份尊贵的人,眾人远眺着躺卧在柴薪堆中的九皇子巩羽,而守在他身旁的天师则起劲地舞动着手中极其诡异雕塑铁棒,唸着任谁都听不懂的咒语。
另一方向,离天师十步之遥的檀木盘龙长榻上,坐着当晚最尊贵观眾,头戴黑龙冠,鹤目炯炯有神,鼻如鹰嘴,双唇宽长坚厚,下巴蓄着美髯,袭一身黑色游龙暗花的长袍,披着黑裘的北郑皇帝巩翰,正全神贯注諦视天师的一举一动。
待半个时辰过去,天上浮云渐渐消散,露出皎洁明亮之圆月,就在此时,天师猛然板直双手,高举铁棒,头仰着天疯狂咆哮,直到铁棒两端喷出炽烈火焰才安静下来。
「火燄显现,证明九皇子已化成妖孽,务必诛之。」
既然大局已定,便无需考虑,巩翰冷若冰霜地轻点着头,摆摆手示意天师赶快把巩羽烧毁,并没察觉得悉无法扳回局面的兰妃,顿失方寸,面色煞变青灰,全身放软,两腿无力站稳,颤抖抖的手压着榻边,一屁股跌坐地上。
而站在长榻另一方的丽妃此刻心情无比欢悦,笑靥如花地与身侧的惞王巩翔及其王妃元古娜交会视线,静候火焰燃烧柴薪一刻。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一阵呼啸寒风直扑而来,风势之大,把各人衣袖、披氅都掀起来,妃子头上的步摇珠饰拂得哧哧作响,落叶灰尘乘风捲起,眾人见状便不约而同地拉扯衣袖掩面以作遮挡,并没有察觉到一名小女孩经已顺着强风疾走到天师身旁。
「来者何人?!」
守在皇帝背后的亲卫理所当然地成为第一群发现异样的人,体型硕大,身穿玄色军服的亲卫迅速拔出腰间砍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组成包围圈,上臂挨近上臂,严密保护圈中的皇帝巩翰。
「七品铜鐘铸造师,来自北奥的范浮灵。」
对于范浮灵出现,除了巩天和巩雋之外,皆无不惊讶,即使巩翰这位歷尽沧桑的老皇帝亦稍现愕然表情,继而下巴内收,端直腰背,瞪开眼皮,紧盯着这位素未谋面的不速之客。
身穿宛如霓裳羽衣的樱色轻纱裹胸襦裙,白色丝带束着脸颊两旁鬓发,稚气脸孔画上艳妆,在月色辉映下,眼眸仿佛闪耀着光芒,嘴角上扬描绘着漂亮弧线,恬静地站在原地,任凭眾人打量。
「巩羽,杀不得。」
范浮灵从容不迫地抬臂叠手行礼,直视着巩翰,气势凛冽地说话,从古至今,臣子都不可直视皇帝进言,否则必定背上辱君之罪,如此出格举动,瞬间成为碍眼存在。
「呵!倘若孤非要诛杀,又如何?」
比起不遵从君臣之礼的范浮灵,胤哀帝更好奇此女童突如其来现身阻挠烧燬九子的原因,他侧一侧身,竖起单膝抵着前臂,微微扭头瞟覷着不远处的范浮灵,忖量她言内之意。
「羽君为吾之所爱,欲将诛杀,吾亦将降罪于汝。」
当范浮灵正色严词回应,周围赫然寂静下来,只有邻近站着的天师急赤白脸般反驳小女孩之言,更激动得挥舞着手中铁棒,意图往对方脑勺敲击。
「妖……妖女!别妖言惑眾!」
然而,铁棒还没敲下之际,头顶乌云骤现,雷声轰隆作响,一道天顿时闪现,不偏不倚地击中这位肆意妄为之人,将其身躯灼得冒烟,衣袍亦燃起熊熊火焰,儼如惩处罪人一样。
「到底谁属妖孽呢?」范浮灵斜视痛苦得在地上捲缩的天师,妖嬈地捂口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