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幺的丧事办在乡下的老房子里,估计是为了讲个叶落归根,但临时收拾出来的院子实在有点无法落脚。陈承才在潮湿的堂屋里坐着主持大局,脚底下火盆燎着,烟一根一根烧尽,烟雾里一张焦头烂额的脸。
乡里丧事按规矩办流水席,卫生条件差不说,人也太杂了。陈承平跨进门槛,先没忙着跟陈承才打招呼,拉过请假回来的王朝阳,带着宁昭同和小珍珠上了二楼。
宁昭同在门口多停了片刻,看到一个“光荣之家”的牌子。
推开主卧,陈承平让母女俩进去:“在上面待会儿,下面全是抽烟的,别下来,咱傍晚就走。”又告诉王朝阳:“陪你舅妈聊会儿天,别让人进来。”
王朝阳苦着一张脸:“三舅,我拦不住!”
“拦不住下来找我,我就在堂屋头。”陈承平撂下一句便转身下了楼梯,王朝阳探头看了两眼,把门关上,回头:“三舅妈。”
宁昭同含笑:“一起坐坐吧。好久不见了。”
王朝阳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普通话说得好了很多:“我也没想到,报了那么多北京的学校,结果录到中大去了……舅妈,我和我室友都是你的粉丝!”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们都把你当女神,你说不更后好多人在朋友圈里感叹呢……”
小珍珠往宁昭同怀里钻:“妈妈抱。”
“好,妈妈抱,”宁昭同把女儿搂进怀里,“这是朝阳哥哥。”
“朝阳哥哥好!”小珍珠眨了眨黑葡萄一样的眼睛,“我是宁瓅。”
王朝阳脸都要笑开花了:“你好啊,我知道你的小名叫小珍珠!”
“咦?瓅瓅还没有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舅妈经常在自己的节目里夸小珍珠,我经常看舅妈的节目。”
“哇!妈妈怎么夸瓅瓅的啊?”
“小珍珠平时不看舅妈的节目吗?”
“爸爸妈妈都不让我看,说屏幕对眼睛不好。”
……
宁昭同抬手,用了一点力,推开老旧的窗。
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夹杂着劣质的烟味与味型复杂的饭菜味道。
尖笑,悲哭,吵嚷,劝慰,醉意,钦羡。
人生百态。
她把窗口半阖,静静听着,心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生活,死亡。
好赤裸的模样。
陈承平见过无数的死人,熟悉的陌生的,安详的狰狞的,自以为已经可以平静对待,却仍在看到那张皱纹横生的脸后,忍不住强烈的伤感。
他的父亲,生父,他一半基因的来处。
一个不合格的丈夫与父亲,一个浑身劣根性的普通农民,一个读了点书就看不起亲戚的混蛋……他的父亲,安安静静地躺在冰冷的棺材里,每一根皱纹都写着他普通的往昔。
陈承美看见一贯不逊的三弟眼里带上泪光,绷紧的神色略微松缓,法令纹动了动:“老汉儿最放不下心的就是你。”
陈承平胡乱抹了一把鼻唇,大步回了堂屋,坐在侧面的高凳上。
陈承才把烟头按了,眼里全是血丝:“半夜三更死的,也没留啥子话。”
陈承平不看他:“老妈安?”
陈承美跟着过来,坐在陈承平对面:“妈没得事,在后头躺几的,她后家人陪到的。”
“妈是啥子想法?”陈承平问,“跟到老二住?”
陈承才脸上肌肉抖了一下,陈承美看了他一眼,再对陈承平道:“一直住他们家,没必要搬的。”
“就是一直住我那点,怕她看了伤心,”陈承才往后看了一眼,“以后你多喊老妈朝你那点走嘛。”
陈承梅不得不从阴影里走上来,坐到下手:“润东要上课,平时都在学校吃,我上班地方弄远,哪个跟妈整饭嘛?”
陈承才也明白,于是看向陈承美,陈承美一摆手:“我开年就要去重庆帮家荣弄娃儿,屋头没得人。”
这代唯一一个孙辈,确实耽误不得。
陈承才吸了一口气,挠了一下脸,好像也觉得不太能出口,但最后还是看向陈承平,试探着问道:“我听说弟妹现在没得工作的嘛,不然让老妈去北京享享福,你也尽尽孝。”
陈承平就是再迟钝也把这场戏看明白了,冷笑一声:“不可能。”
陈承才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勉强道:“妈还没去你屋头看过……”
陈承美也板起脸:“老三,我们四个里头就你经悠妈老汉儿最少,你打算让外人都说你妈老汉儿都不管了哈?”
“不要跟我来这套,妈老汉儿经悠我好多我就经悠妈老汉儿好多,哪个有意见你喊他过来找我,”一点伤感轻易就被算计消磨干净,陈承平一脸不耐,站起来,“妈缺房子住我给她买,老汉儿的东西我一分都不要,我晚上就走。”
陈承美一口气塞在喉咙里:“老三你”
“我不想说难听话哈,”陈承平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