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知殿下怀子之苦,愿陪伴身旁。
再者便是,若臣平日再不与小儿多多交流,它恐怕都要不认识臣这个父亲了。”
元承晚含笑听他铺垫这许多,而后图穷匕见露出野心。
素瓷盏中轻烟袅袅,自裴时行的角度望去,美人眉眼朦胧于一片水雾里,有些辨不清情绪。
却忽而听她口气惊喜道:
“竟是如此!本宫前日还疑惑呢,为何最近这孩子时时在腹中翻腾,原来竟是因听了表兄的声音。
“驸马解了本宫一惑!
说来当真是如此,这小儿恰好都是我在同表兄会面谈话时才有所活动,想必便是感应到了表兄的声音,怪不得呢。”
她面上是纯然的惊喜之色,仿佛当真因裴时行的话得到灵感,解了疑惑。
裴时行面色一冷。
一瞬感觉自己对着青色衣裳的、丹凤眼的、修道的男子多了一份厌恶。
若世间真有人能把这些特质集于一身,便是天生的讨人厌,厌中之厌。
长公主继续道:“不过卿家多虑了,本宫的孩儿聪颖超凡,哪里就会认不得父亲了,仅仅因听不到你的声音便就如此啦?”
她不以为真地嗤笑一声。
“若当真如驸马所言,这小儿因为在胞中听多了谁人的声音便认其作父——”
长公主忽然正肃脸色,语气严厉:“那卿家放下心,这就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小儿的过失了。”
“待它出世,本宫定会狠狠责打这不肖子!”
裴时行口中含了黄连一般。
小儿是他见殿下的借口不错;他爱殿下同他的小儿,想多亲近它也不错;
若他能伴在元承晚身旁,赶走沈夷白则更不错。
可为何殿下竟作如此理解。
他不愿承认,自己此刻竟也开始隐隐忧心,小儿会对日日相见的沈夷白萌生亲近之感。
不单如此,小儿还未出世,他这个阿耶便为它先讨了一顿打。
裴大人望着长公主唇畔狡黠笑意,像极一只狸奴。
当真是又爱又恨。
他任肃政台御史之职,身负纠弹百官重责,素来有理有据,不亢不愠。
能将劾人的奏章写的言简意全,脉络清晰,层层递进;
面对声色急厉的官员亦能思路清醒,言不咄咄却能一步步将对方逼入死角。
直到对方再讲不出一句遮蔽之辞,心甘口服认罪。
可此刻对上长公主,精心筹谋还不待施展织成巨网,三言两语便被打散。
裴时行素来自傲自矜,此刻却不免怀疑自己。
他沉默一瞬,而后定下神,顺着她方才的话继续道:
“臣自是相信小儿的,不过诚如殿下所言,既然我们的孩儿聪颖超凡,那更要悉心教养。
自在母亲的胞中便对它颇多熏陶,启发灵智。”
“崔少卿与臣是同年登第,听闻他当年便是于夫人身旁日日诵书,才得如今一双孩儿如此早慧的。”
“臣还冀望我家小儿日后能有才有德,好为陛下的江山社稷效力呢。
臣以为,你我二人久沐皇恩,既然有医书作为例证,又有崔家一双伶俐孩子的先例在前,哪怕有一分的机遇,也不该放弃努力才是。”
“……”元承晚一时哑然。
裴时行眼色诚恳地对上长公主冰刀霜剑似的俏面。
一时觉得浑身奓开毛的小狸奴也有可爱之处。
大理寺崔少卿不知裴时行成婚后底线骤降,如今竟敢在背面编排些关于他的无稽话语。
他此刻正于朱雀门外候着夫人下值,而后二人一同相伴归家。
崔恪领从四品上之阶衔,按制当服小科绫罗,色乃朱红,腰银鱼袋。
郎君身姿潇洒,一身公服板正,此刻负手昂立,墨画的漆眉不自觉蹙着。
仍在思索适才所阅卷宗中的疑虑之处。
辛盈袖下值钟敲后稍稍耽搁了一会儿,此刻方出朱雀门。
她成婚多年亦不改习性,见崔恪照旧在宫门外等候,便自身后悄悄上前,欲要唬他一跳。
崔恪盯着身后影子逼近,蹙起的眉不自觉松开,却不动声色。
只待她快要得逞时,忽地转回身去。
辛盈袖正是聚神之际,反被他吓得连连后退两步。
“辛家阿袖,顽皮赖骨。”
他捏住她皓色细腕,语气风轻云淡下了定论。
可这分明是她昨日斥责女儿的原话,他竟拿来刺她。
辛盈袖不服气辨道:“崔家恪之,贫嘴恶舌!”
崔恪点墨漆瞳中划过一丝笑意。
他一贯寡言,便再不与她争辩,由她牵着自己的袖角,只听着妻子一路在他耳畔分享今日的见闻趣事。
御道两旁本是御廊,以往有商贾设集市于此买卖,先帝时撤市不许再在其间交易,故十分悄寂,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