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六磨了好久,他也不肯拿药出来,于是崔小六只得转回身,迎面看到孙长龄,便一脸笑容地过来问好:“长龄兄弟,好几天不见了,你这身子骨可是愈发硬实了。小弟这一次来,是要买‘抨抗’,无奈二哥就是不肯卖。”
孙长龄看了看他,是来买药的,不是来买自己的骨头的,不过那也仍然是不能卖:“店里有规矩,这个药只卖给医院,还有相熟的药房,单人独个地来,是不能卖的。”
尤其是崔小六这样的人,“抨抗”乃是手术专门的麻醉剂,普通人尚且不敢卖,更何况是他,这人心术不正,拿了这种药,不知要去做什么坏事,麻翻了人谋财害命也说不定,事实上这种药物,殷波素管理很严,平日里都是锁在一个大铁柜子里,钥匙只有他一个人带着,除非是有医院药房来提货,事先约好了,殷波素才开柜门取“抨抗”。
转过年来,民国十六年,也就是西元一九二七年,元宵节过去不多几天,报纸上的消息,国民革命军占领杭州,殷波素笑着说道:“马上便要进攻上海了。”
孙长龄摇头:“外面也是乱,还不如我们这小地方太平。”
陆萼梅手里拿着一本《海滨故人》,叹道:“庐隐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女子,年纪比我不过小两岁,就有这么大的才学,人家能写,还印成书了。”
殷波素笑道:“姐姐其实也行的,姐姐若是将往事写成书,定然也会有许多人来看的。”
孙长龄一脸惊慌:千万别!我那糟烂的过往,真的不想让那么多人知道。
陆萼梅面色微微一红,惭愧地说:“我哪里比得了人家?人家是才女,正经读过学堂的,我认得的这几个字,都是自己在家里学的。”
殷波素含笑道:“姐姐不必自谦,这一阵我看姐姐时常读书的,本来便是有一定的基础,姐姐若是有心,现在也可以上学,我在北平有一个朋友,可以帮姐姐入学,姐姐有这样的底子,想来普通小学是很快便可以毕业,然后便考高小,读中学,升入大学也不是不可能。”
陆萼梅设想着这些事情,不由得便一阵出神,孙长龄的脸则渐渐发白,暗道殷波素啊,平日里给你在经理室按着搞,你也是不吃亏了,如今却要将陆萼梅远远地发遣了,你这是要做什么?
虽然对外出求学感觉很是新鲜好奇,然而毕竟是这样重大一件事,陆萼梅一时之间难以决定,只是从此心中摇晃,有时闲下来,便不由得要想这件事,想着庐隐是一个女子,自己也是一个女子,为什么就不能有另一种生活?回想从前,简直如同一条冻僵的蚕,只顾了挣命,十分麻木,如今既然有了条件,是不是可以试着改一下命运?
她就这样犹豫着,犹豫着,到了四月的时候,陆萼梅终于下定决心,和殷波素说:“兄弟,我想去北京试试看。”
殷波素笑道:“就知道姐姐是个有志向的,我已经给姐姐安排好,姐姐现在坐火车去北平,找到我那朋友,就可以进学校了,先插个班,之后再说。”
于是陆萼梅便开始整理行装,将要离家的那一天,殷波素办了酒菜给陆萼梅送别:“祝姐姐鹏程万里。”
孙长龄:这就是让她再别回来的意思啊!
陆萼梅叹道:“谢谢兄弟一番心,不过我却未必有那样的本事,只是出去看看,也不知在那学校里,跟得上跟不上,若不成,我再回来。”
陆萼梅没有太过远大的志向,并不是“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慷慨决绝,她只是想尝试一下,生活是否会有所变化,若能顺利固然很好,倘若实在不成,那也没什么。
陆萼梅这一走,就是一年多的时间,民国十七年的暑假才回来,虽然只是一年的时间,谈吐风度却已经有所不同,外观也发生变化,虽然穿得仍是十分朴素,却已经是大城市的款式。
回到家中,陆萼梅十分欢喜,讲起北平,她并不怎样说那里的宫殿山水,也不说时局政治,比如“四一二清党”之类,多数说的是学校里的事情:“很是害羞呢,自己这样年纪的一个人,坐在一群小学生中间,我的年纪都可以当她们的妈妈了。”
殷波素笑着说:“这更加见出姐姐是个有志向的,人只要立志,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开始学习。”
陆萼梅叹道:“虽然节日假日我都是在努力读书,记忆那些公式,演算习题,可是毕竟是这个年纪的人了,纵然将来有一天学成,几十岁的人,还能做什么呢?”
殷波素低头扳着手指给她算:“初小四年,高小三年,再读中学,到高级中学毕业,差不多十三年时间,姐姐四十四岁的时候,总可以学有所成,到那时候为社会服务,还能做二十年的时间,所以姐姐尽可以安心读书。”
孙长龄替他补充下面一句:从此就不必回来了。
陆萼梅长途旅行,很有些辛苦,回来休息了两天,到了
时间就这样慢慢地过去,如同清缓的溪流,陆萼梅起初寒暑假多有回来,到后来逐渐归来的少了,她在小学跳了两级,此时已经进入中学,小学的课程,她学起来虽然也有些吃力,究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