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众全都戴着厚厚的口罩,双眼透露着疲倦。歌舞节目千篇一律歌颂着美好,不知所云的小品相声俗套无趣,让人从头到尾都笑不出来,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的跨年倒计时也没有让人特别兴奋,只让人觉得这四个小时的折磨终于结束了。
往年这个时候计江淮还和李匙在院子里放鞭炮,他们会站在院子里仰望天上的烟花,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欢喜,李妈妈还会笑着给他们两个送出红包,大家都那么地健康活泼,心中充满希望,在闪烁的色彩中计江淮和李匙悄悄靠近彼此,珍惜与暧昧在只有两人能看到的眼眸里悄然生起。
可现实是春节倒数结束之后,外面只传来几声稀疏零落的爆炸声,烟花的光亮与色彩在人眼注意到之前便陨落了,周围寂静得仿佛今夜只是个普通的夜晚。
李匙去收拾剩饭,李妈妈还在看春晚的后续,计江淮倒在沙发上,他仰头望着天花板,脑海中无所事事,眼前闪回了那天的粉红色晚霞,他恍惚着意识到了原来那天的心如止水是自己的灵魂在与乌以沉共鸣,他与乌以沉相处多年,两人的灵魂早已纠缠不清,即使分开了一年后也依然能从心灵上感应到彼此的存在。
乌以沉已经去世了两个月,除了在电视机上看到死讯报道时为他哭过一次后,计江淮就再也没有为乌以沉流过泪,乌以沉的逝去就像是一段荒诞人生的落幕,与乌以沉相处的八年仿佛是一部宏伟又漫长的电影,而现在终于到达结局了。两个月以来计江淮没有收到过任何有关乌以沉的通知,即使相处再久,他们之间也没有必须要通知对方的法定关系,可能在知情人的眼里计江淮早就跟乌以沉分手了吧。
分手?计江淮才缓缓地意识到自己是跟乌以沉分手了,交往了八年的情侣最终还是分开了,老死不相往来。计江淮一直以为即使分开了,乌以沉也还是会无处不在地骚扰纠缠他,可现在乌以沉变成了一座墓碑,冰冷又笨重,计江淮不去走近他,他就永远无法靠近他。
计江淮在想或许现在乌以沉的鬼魂也还在某处注视着他,可能现在计江淮的病重就是乌以沉诅咒的结果,乌以沉死了,计江淮依旧无法获得美好幸福的人生。可不知为何,计江淮安心地接受了“诅咒”这个猜想,他的过往破烂不堪,未来难以期待,只能通过死亡的洗礼才能重塑他的人生。
三月。
计江淮能从药贩子那里买来的药时有时无,他的病情也时好时坏,计江淮又回到了整日呕吐、食不下咽的状态,他的脑袋烧得一塌糊涂,浑身抽搐着,一天里大半时间都在昏睡,又被噩梦折磨得痛苦不堪,他肉眼可见地瘦弱了很多,到最后连楼梯都下不去了。
最后就连药贩子也没有药了,药贩子收了计江淮的钱,然后把计江淮删除拉黑了。没有药物,计江淮只有死路一条,他逐渐面黄肌瘦,容貌和身体被病痛摧残得惨不忍睹,他连起床的力气都没有了,食道干瘪得只能吃流食,胃口扁缩得一碗肉粥都吃不下。
计江淮躺在床上意识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已回天乏术,就像乌以沉当年一样。
计江淮开始处理着自己的后事,他的储蓄并没有多少,买药又花掉了他很多钱,他身上也没有值钱的东西,要说能留下来作纪念的东西就是那具放在他床边的义肢,但他许久不能下床,义肢的接受腔里都落灰了。
四月。
阴冷的冬季过去,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但计江淮没有活到那个时候。
人在临死前的意识会变得特别清楚,计江淮是在鸟儿的清脆婉转鸣叫声中缓缓醒来的,他看见窗外阳光普照,蓝天百云,春风撩走鸟雀,双眼的视线从未如此清晰,今天是一个特别特别好的日子。
计江淮醒来后不久,李匙就突然进了他的房间,李匙的手上没有端着任何东西,李匙也没有任何要紧事要找计江淮,只是刚好路过计江淮的房间时就神差鬼使地进来了。
李匙坐在计江淮的床边,计江淮伸手抓住了李匙的手,计江淮的眼眸变得透彻明亮,脸色也红润了一些,一圈神圣的光芒环绕在他身上,圣洁得让人不想出声打扰。
计江淮紧紧地握着李匙的手,那力气很大,李匙从未被他如此用力地握着,李匙屏住呼吸,用双眼和灵魂去记住眼前的一切,计江淮的手是暖和的,手指是有力气的,眼眸是湿润的,房间内安静得连鸟叫声也没有了。
计江淮没有说出任何遗言,他用带有歉意和不舍的眼神望着李匙,他的手指逐渐虚脱,李匙赶紧扣紧了他的手指,在感受到李匙的温度后,计江淮缓缓把视线望向了天花板,被阳光照得遥远的天花板让他流下了眼泪,他的瞳孔逐渐扩散,手指也逐渐松弛。
李匙呆滞地叫了他几声:“江淮……江淮……”
计江淮的眼眸归于平静,胸腹也没有了起伏,李匙恍惚着明白了,他垂下头,将脸贴在计江淮的胸口上,他没有听到任何心跳,计江淮身体的温度在缓慢地消逝,李匙也感觉自己灵魂的一部分在缓慢消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