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睡得很沉,做梦梦到他长出了另外一个脑子,从此可以一个脑袋读书、一个脑袋干别的。守夜的李福听到殿下一边嘴里嘟囔“读书”、又一边笑得开心,心中佩服不已。殿下与从前比,当真是脱胎换骨。睡前睡不着要爬起来看半个时辰书才肯睡下,梦里还惦记着读书用功的事!第二日一早起来,宋宴清觉得脖子有点沉,洗了脸才彻底清醒。接着出门,先往王婕妤宫里走一趟,听她念叨后宫的事、以及要照顾好自己。宋宴清给她带了两本新话本,叫宫人读给她听,教她识字,闹得王婕妤又高兴又头疼。再往皇后的凤仪宫去,留下一本字迹还丑着但整齐干净的《地藏菩萨本愿经》。跑完这两处,宋宴清带着人往畅音阁去。知晓目的地后,李福小声提醒道:“殿下,畅音阁里不少人虽无名无分,但也承过恩宠。”皇帝睡过的美人遍布皇宫各处,实在太多,畅音阁里都不知道有多少。皇子们都是儿子,可不好担上沾染亲爹睡过的人的名头。父君可不慈,儿子却必须孝,就如同臣子必须恭敬、不可冒犯一般。宋宴清让他放心:“听说常有排戏练戏的,我只听戏。”李福想起干弟弟小马唱《甫田》那回,想起主子的新爱好,捧场道:“听戏好,太后娘娘也喜欢听戏,只是现在不在宫里。”往畅音阁去,旁边就是侯书监,从前李福“学习”的教室。宋宴清看他惦念,笑着赶了他去转转,李福坚定拒绝。“殿下身边怎么能少了人伺候。”然而进了畅音阁,在回廊处听了一柱香的戏,李福开始两眼发晕。宋宴清:“出去转转,我还要听许久的。你在这儿睡着了,倒显得人台上唱得不好。”别人在台上挥洒汗水,下面的人却呼呼大睡,宋宴清觉得实在不好。太容易代入他以前的本职。赶走李福,宋宴清听得更认真,准备挑个“厉害又好说话”的临时师傅。皇宫戏曲专业人员水平确实好,一曲《桃花扇》唱到剧末套曲,听得宋宴清双眼发红,直感慨穿越也不尽是糟糕事。顶级戏班,太享受了!正感动呢,有另一道和着台上唱词的唱腔自转角下的回廊响起。“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男声悲怆苍凉,比之台上的大师慷慨有缺、铿锵不足,然而全是感情,大巧若拙,更叫宋宴清心头触动,震撼佩服。宋宴清循声回头望去,看见一手拎酒壶,一身松垮玄衣的中年男子。其面容儒雅,面色微醺里带八分颓,赤脚坐在地板蒲团之上,双目闭着,颇有非凡气度。难道刷新出隐藏大佬了?!
宋宴清靠近自己的5000粉丝值。“先生,你唱得比台上好。”“嗯?何解?”男子脸先侧来,再将一双微浊凤目扫向自来熟的小少年。宋宴清大方回答:“先生唱的如同是自家的朱楼塌了,实在苍凉,令人伤感。”哐——当当。男人手里的酒壶摔落下去,跌落到廊外的石板上。回廊后的屋子里,关着被圣上酒醉开玩笑关禁闭的顾千岁顾明朗、及一众宫女太监,此时心惊肉跳。有一太监想要开门而出,顾明朗抬手拦下,静听外面动静。回廊处,宋宴清看向滚落的酒壶:“可惜。”宋齐光不悦的目光落在宋宴清身上,斥责他:“还不是你口出无状。”若不是这小子信口胡说,他手里酒壶怎会滑落。宋宴清脑子一转,想到自己刚才言语上的问题。他心道:难道这位隐藏大佬人士,家里真有楼塌了不成?古代木楼的话,也不是没这可能。宋宴清不好意思地上前把酒壶捡回来,还给对方:“惊扰先生了,是我的错。”又夸回去,“不过也怪先生自己啊!一曲惊艳,不由得我直抒胸臆。”宋齐光看着问自己名字的小少年,心里也不禁嘀咕起来。他莫不是真弄错人了?可这等年纪的少年,又在宫中肆意行走,年龄模样都对得上的只有他的小儿,传说起死回生的老七。略一思忖,就知道不可能认错,眼前这小子肯定是他的儿子。但可笑的是,小东西还一脸好奇地问他姓甚名谁。这意味着,身为皇子,他居然没认出来自己这君父!一时,宋齐光酒都醒了不少。他凝望着神态不似作伪的小少年,拿回酒壶,答道:“齐。”“齐家治国,先生好姓。”宋宴清有求于人,嘴甜得很。只是或许意图太过明显,对面的先生听见他的好听话,面上仍有几分古怪,并没有流露出高兴的意味。他尚不知道,眼下这一局面比“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更升一级,直接到了父子相见不相识的离谱程度。皇帝两年没上朝,一般在后宫和龙华殿胡混,原身也差不多两年没见着这亲爹。原身潜意识的认知中,他的父亲本就是天下雄主的人杰。皇宫里跟皇帝亲近的贵妃、顾明朗,一个能够掌控后宫、一个更是把持前朝,在王婕妤朴素的观念里,就是谁跟皇帝好,谁就能成为天底下一人之下的尊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