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就此换了份差事。在目前还不算规矩的万民军中,这等事也常见,至少梁山身后的兄弟们从善如流。梁山问道:“雁七公子既是外地来的,先前住在哪儿?”“全福客栈。”宋宴清指了指眼下红通通一片的热闹方向。旁边掌柜的一家望望着那边,都掉起眼泪来。虽说小命保住了,但一辈子生存的根基被毁于一旦,想着未来日子的艰难,如何能不难过呢。这样的情形,此时发生在瞿苹县的许多富裕地方。而且这样的结果,还是万民军的头领竭力控制后的结果。当民众聚齐到一起,开始战争,就会有一股暴虐气息生成,人们不会视眼前的金银如粪土,平常时候的道德观念也随着秩序崩塌而土崩瓦解。置身于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所有人好像变了一个人,失去了自己往日的思想和一切,极少数人才能保持思考。梁山心中的愤恨,反倒让他清醒着。或许是因着宋宴清的“身份”,梁山竟然不知不觉间就将宋宴清一行人带到了瞿苹最好的一批宅子前。梁山指了一座大院子旁边的小院:“雁公子看这儿如何?三将军应当会带人住旁边的大院,你住这边不会有人寻麻烦。”“你想得很周全,听你的。”宋宴清直接点头,肯定梁山此人很聪明。能提前猜出三将军的住处。听语气,梁山对自己的推断很有信心。梁山带着人直驱而入无人小院。宋宴清没问原主人去哪儿了,除了被抓了,没有别的可能。进了院子,因为人多院子不够大而显得空间逼仄,梁山又开口吩咐自己手下的小兵:“太挤了,你们在外面等着我。”“好!梁哥,你去。”梁山独自往前走,走了一段,背后溢出冷汗来,冒出个怀疑自己蠢的念头来。若是这皇子要杀自己灭口呢?宋宴清自然不会杀他,一是自己救了他,何必再杀他;二是梁山也不知道有多少伙伴,说服梁山才是他的打算。一路宋宴清也让展勇等人自己找地方安置,跟着展勇来到正中的主屋。抵达主屋,宋宴清身边就只有展勇与李福二人了。宋宴清挥挥手,连两人也叫他们站远些。而后他望着梁山,开口道谢:“梁山,多谢你没在人前暴露我是谁。”梁山则望着他,问了个关键问题:“贵人到这儿是为什么?”听梁山的“回答”,可见他的确清楚宋宴清的皇子身份,故而才问他来意为何。观梁山神色,认真且暗藏警惕。是担心他不利于叛军吗?
从宋宴清的身份出发,他能对叛军干什么“好事”,用脚想也知道他大概率不怀好意。这也是梁山警惕的原因所在。对宋宴清来说,他要做的就是骗过梁山。可能是骗过的人不少,宋宴清很快想到了如何骗过梁山的办法。他没回答梁山的问题,反而去问梁山:“正巧我也想问,你怎么在这儿?”梁山想到自己离开皇帝别宫后的一幕幕,沉着脸道:“我等流民无处可去,这里给口吃的,不就来了这儿。”宋宴清又问:“怎么与你那妹妹走散了,现下可与你家人还在一块?”梁山望着面前的贵人,告诉他:“逃命时都跟被抓的鸡一样乱蹿,跑散了也是正常事。”“阿娘还在一处,我阿爹被官府抓走,叫人打死了。”梁山回忆着阿爹被打死的画面,似乎还能嗅到那天的血腥气息,难闻得厉害,令他作呕。他忍着那些不适,目光直钩钩地望着面前的少年。这贵人是个好人,可终究不是他这等贱民,哪里知道普通人在这世道的艰难和痛苦呢。宋宴清垂下眼,叹了口气:“节哀。”过了两息,宋宴清又抬起眼,告诉梁山:“那下令抓你父亲的昏官也死了。”梁山瞪大了他发红的眼,激动得握紧拳,身体往前,失控大声地问:“当真?!”“当真。那些参与进来的官员,差不多都死了。”哪怕其中有个王家的,也一并被宋齐光砍了,俗称的通杀。“阿爹……”梁山的喉咙里涌出他呼唤父亲的哭声。眼泪一点也不意外地落下,在青年的面容上划出伤痛的痕迹。宋宴清没体会过失去亲人的滋味,但光是看着眼前这幕,心情就被那份真切的哀伤和痛苦所感染。他闭口不言,安静等待梁山将心中的痛苦发泄出去。此刻,所有安慰的话都是赘余。梁山并未哭上太久。知道大仇得报,他心中那些愤恨仿佛找到了一个出口,宣泄出去大半,剩下那些则变得无力起来。梁山擦了把脸:“多谢贵人告诉梁山这事。”话落,他便想跪下磕个头示意自己的感恩。宋宴清赶紧拉住他:“梁山兄弟,不必如此。”宋宴清偷学了“三将军”套关系的办法,直接用在梁山身上。“男儿膝下有黄金,我只是给你带了个消息罢了,当不得如此大礼。”梁山被托起,当下看着这近在眼前的贵人,摇头道:“我怎当得贵人的兄弟,小的是要替我爹谢过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