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许,明天晚上聚餐,一起吗?”班长问。
伏案的少年停下手中的画笔,细长的眉睫颤了颤,淡淡摇头。
像往常一样,他一个字也没回答,总是冷冷清清的。
“真不去?”
“不了。”
如果明天不是周六,他可能会动摇。
但明天是周末,贺逐深会来——来把每一个本该放松的周末变成荒淫的噩梦。
而他一旦拒绝,只会为接下来几天带来更可怖的折磨。
班长很惋惜:“真得不去吗?明晚有你超级喜欢的大牛导师俞周大神。他是咱们教授的学弟,这周来这边举办画展,教授还指名想你去呢。”
言许终于抬起头,漂亮的五官暴露在冷白的灯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班长见向来心如止水的言许难得地动容了,拿掉言许沾着颜料的画笔,乘胜追击:“来嘛来嘛,大学两年了,你从不参加展览外的集体活动,不要总是拘束着自己嘛,你可是我们系的艺术天才!来嘛!”
——不要总是拘束着自己。
呵,言许想笑。
错了。
明明是贺逐深拘束着他。
四年前,单亲的赌鬼父亲欠了500万欠款,在知道幕后大佬贺逐深好男色、并且经营着艺术设计企业后,一纸契约把艺术天分惊人的亲儿子卖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贺逐深时的恐怖阴影。
之后贺逐深砸着钱,在他身上一遍遍留下屈辱的烙印,将他与16岁以前的无忧无虑彻底割裂开来。
“言许…言大神?你在听吗?难道又不去吗?”
去,为什么不去。
为什么要对那个男人逆来顺受?
他不是男人的玩物!
言许攥紧了捏着颜料盘的手,冷淡的神色没变,清澈好听的声音却蓦然变得低冷。
“哪里?明晚几点?”
ele酒店内,优雅的音乐流淌。
“来,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系的天才言许,当年艺考全国第一,十八岁就办了画展。本该去国美的,却让我们捡了便宜。哈哈哈……”
言许当年志愿填的其实是离a市千里之遥的国家美院,最后还是绝望地留在了本市的a大,因为贺逐深从中作梗。
这不是他最叛逆的举动,但这次事情的后果是他被铐在床上铐了三天,贺逐深像发情的饿鬼一样,除了远程办公和用餐外,其余的时间都在了他身上,把他折磨得狼狈不堪。
想到这里,言许一阵心悸,看了一眼手表。
19:57。
贺逐深现在到他的住处了吗?
因为这件事,言许一晚上心不在焉。
“小言,你好。”
润朗的声线传来,言许回神,是他很喜欢的青年画家俞周。
他点头,微笑,礼貌而冰冷。
和喜欢的偶像见面本该是一件激动的事情,但一个小时前挂了贺逐深的电话后,后者赐予的忐忑一直没有消退,冲淡了这份喜悦。
大家聊了些什么言许完全没听进去,侍者上酒后,他在同学们的起哄中小口抿了一杯。
耳边满是欢笑声,但与他无关。
贺逐深用四年的时间在他和别人之间筑起了一道高墙,强硬地让他的生活只有贺逐深。
为贺逐深赚钱的画,因为贺逐深上的大学,被贺逐深玩弄的身体,由贺逐深而起的胆战心惊……
心底升起委屈的烦闷。
虽然他下个月就20岁了,但他还是莫名想哭。不过这个想法止步于脑海,因为他已经不再是16岁的未成年了。
言许沉默地端起酒杯,一口又一口。
他也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去的厕所,又怎么吐出来的……
他看着镜子里双颊酡红的漂亮面孔,这张脸普通一点、丑一点就好了。
他一拳砸了上去。
玻璃没碎,指骨却钻心地痛。
“手坏了会影响画画的。”
他记得这个温柔的声线,是俞周的。
“坏了正好。”对贺逐深就没有价值了。
醉熏熏的一拳要再度砸上去,中途被人握住。
这个中途被截胡的拳头让他想到了贺逐深,言许条件反射地慌忙甩开,下意识挣扎。
俞周看着他,英俊的面孔上一脸愕然。
言许瞬间清醒,他不是贺逐深。
俞周:“你好像很不开心?”
言许摇头,转身就走。
“小言,我关注你很久了,我很欣赏你的风格。”俞周抚慰地拍上他的肩,“你的技法一流,但总觉得……你的画里充斥着一种强烈的、压抑着的情绪,表面上你的画阳光明媚,但在最艳丽的色调里永远点缀最冰冷的色彩。你是想宣泄和表达什么吗?”
言许一惊。
怔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