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苏风眠对四十多岁男人的偏见,这只是苏风眠对叶傅轶的偏见,叶傅轶在眼里看起来就像是该结婚该有家庭的模样,不管结婚对象是男是女。他无奈地帮叶傅轶把碗筷洗了,已经失去了最原先给叶傅轶煲汤时的那种冲动。苏风眠现在洗碗的目的不是让叶傅轶高兴也不是把自己当这个家另一个主人,而是单纯地不想让蚊虫滋生。洗了碗,他去了二楼房间收拾行李。苏风眠的行李箱就放在叶傅轶的衣柜里,叶傅轶有一个柜子专门用来放箱子,他自己的也放在这。苏风眠慢悠悠地打开柜子,一股樟脑丸的味道飘出来,把空荡荡的箱子拎出来,再打开另一边的柜门,找自己的衣服。苏风眠和叶傅轶的衣服平日都是苏风眠整理,他懒于细分二人的衣物,所以衣柜里一层一层叠起来的衣服,有的是苏风眠的,有的是叶傅轶的,交错在一起,就像千层饼。苏风眠抚摸着这些叠在一起的衣服,心里多少有点难过。时间很充沛,他便悠哉悠哉地找自己的衣服,没有很多,很快就找齐了,衣柜被他翻得有些凌乱,于是又花了点时间,再将叶傅轶的衣服整理好。等他把衣服装入箱内的时候,他无意间瞟了衣柜一眼,他发现总有点怪异的地方,却说不上哪里奇怪。苏风眠在地板上呆坐了许久,手臂酸了,靠着床脚休息,手搭在床褥上,迷迷糊糊睡上小半个小时。他刚读完《庸人自扰》,做梦也容易梦到相关情节。虽然这本书没他想象中的好看,但至少是有意思的。他半梦之际想起来,这本书里有一个场景,是儿子发现了爸爸放在家里的行李,得知爸爸没有出差。苏风眠想着想着,忽的就醒了过来,他急忙拉开放箱子的衣柜,总算是知道到底是哪里奇怪。叶傅轶的行李箱还摆在那儿。苏风眠想起来自己以前给叶傅轶收拾打扫这个房子的时候,家里总共就这一个行李箱,除了公文包之外也没什么大包小包,可是他现在出了远门,怎么可能连一个行李箱也不拿。苏风眠愣坐着,看着那箱子好久,心里的不踏实最终还是略胜一筹,他决定给叶傅轶打了一个电话。“怎么了?”电话一接通,叶傅轶先问了他,这让苏风眠不知所措起来。苏风眠直截了当地问:“你出差,是去了哪里啊?”他想让语气轻松些,尽管,他已经觉得自己像一个焦虑的小妇人,漫无边际地焦虑。叶傅轶停顿片刻告诉他:“尘城,就是月城隔壁,很快我就会回去,你想我了?”苏风眠的视线从叶傅轶的行李箱低落地挪到了棕黑色的地板上,又看了一眼自己的箱子,他说:“倒也不是……呃,我的意思是,有点吧。”
“我们的确很久没见了。对了,”叶傅轶转开了话题,“我家厨房有几个碗还没洗,你有空的话……拜托拜托。”叶傅轶很少这般小孩子气地对苏风眠说话,叶傅轶一整天都不像是苏风眠认识的叶傅轶,他似乎很开心。和平日里不一样的那种,真正的放下防备的开心。“我已经洗了,放心吧。”苏风眠的语气干巴巴的,像在嚼蜡,“那,不打扰你了,你还在忙吧?”“白天已经忙完了,过一会儿,吃了晚饭后就睡觉了。你也早些休息。”“好,再见。”“嗯,再见,你先挂吧。”叶傅轶表现得越热情,苏风眠就越明白叶傅轶在撒谎。他挂了电话,对着硕大的衣柜不知道该做点什么,只好伏在床边,头埋在平铺的被子里,有一种莫大的悲伤从他心里溢出来,只是还没有到要流眼泪的地步。苏风眠以前想过,如果和一个自己不那么爱的人在一起,或者说,和一个喜欢却谈不上爱的人在一起,将就着过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这个命题,到现在其实也还成立。他知道叶傅轶隐瞒了很多事情,他也不愿意去探究,同性无婚姻的爱情本身就是一口空话,能磨合到何种地步,就顺其自然地走到那,走不下去了,也就不了了之。虽然,叶傅轶算得上是他正儿八经的中年初恋,是他自己花了很大精力去维护关系的一个人。但是当季知非出现以后,苏风眠甚至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叶傅轶,不敢责怪或者要求叶傅轶,因为他自己也没有做到忠诚。苏风眠越是想这些越是觉得累,就好像一直在水里行走,速度怎么也提不起来,水的阻力太大了些,他不是鱼,知道自己没办法将现实和理想处理得如鱼得水。苏风眠搬回了自己家,这个搬家没有其他的含义,他只是想搬回去,他要照顾苏落崎。晚上,他躺在床上,手机惨白的光让苏风眠心里更加沉闷。他还是在半夜发短信给叶傅轶,说了自己暂时先搬走,没有提叶傅轶行李一事。“你学生更重要些,他伤好了你再搬回来也可以。”叶傅轶没有睡,很快就给他打来了电话,“还没睡啊。”苏风眠努力忍耐住诘问,却是莫名地就生气了,不知道是气叶傅轶的隐瞒还是气自己的软弱。他对着手机低声顶撞了一句:“我不想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