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虚妄,匾额摘了吧。你们去账房领了银钱,各自散去,这府邸是时候还给朝廷了。云府的家仆都没吱声,满庭朱紫顷刻烟消云散,他们还没回过神来,觉得眼下只是一场噩梦。云葳不解,萧思玖缘何情愿与云崧一道赴黄泉,也不知安阳王府的大火,是谁人的手笔。自打回了自己的府邸,她闭门谢客,月余都未曾见人。云瑶给宁烨去过数封家书,云葳却毫无动静。这些事都有专人盯着,文昭对二人的动向了如指掌。文昭在等,等云葳敞开心门,不以君臣关系束缚着二人的感情,大大方方的来寻她。可一个多月过去,文昭心底的期待一点一点落空,已然近乎麻木了。七月秋虫现身,浅吟低唱牵扯着文昭的愁思,她总算了然,指望云葳开窍,难比登天。云葳会盘算利害,却不会经营感情;在正事上胆大包天,在情感上怯懦如鼠,把心潜藏于阴影下,从不敢迈步拥抱一线天光。于云家众人,于宁家亲族,于文昭,皆如此。亭前落花了无痕,枝头翠叶渐生黄。文昭见御园的桂花已经蓄势待发,水塘畔的玉簪渐渐凋零,她有些坐不住了。云葳最近在府上做什么?她信步走向湖畔的小亭,立在亭边轻问,好似无心之举。秋宁每日睁眼第一件事,就是整理暗卫送回的关于云葳的消息,这等问题她对答如流:陛下,云侯一直在府独居,书房卧房两点一线,除却昨日雍王府派马车来,接她过府一次,再无旁的行动。雍王?文昭的脚步一顿,转眸追问:可知所为何事?明面上的话音,是大郡主念及云葳是晚辈,在京无人照料,拉人过去聊天解心宽的。具体的,这雍王府里私密的谈话,婢子不知。秋宁实话实说。文昭锁紧了眉心,心底泛着狐疑:舒静深自己都还沉浸在丧夫悲痛中,当真有心力宽慰云葳么?两点一线是否过于老实了?文昭负手而立,望着满园银杏点染的金黄,轻声吩咐:把人召进宫来。秋宁意外挑了挑眉,这二人各自躲避两个多月,文昭终于肯与人见面了。云葳入宫时,扶光已然西斜。
文昭心神不定,无心政务,索性一直在园子里等,命人将云葳引来了御园相见。数月不曾谋面,云葳在凉亭外的石径上恭谨地大礼参拜,而后便一言不发,干等着文昭开口。云侯真是听话,说不来就不来,想了数月也未开窍么?文昭压制着心头悸动,与人寒暄的口吻强撑淡然模样。臣让陛下失望了。云葳怯怯低语,还不如傍晚风吹落叶的声音清晰。文昭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轻叩桌沿,沉声道:坐过来。云葳踩着小碎步走入亭子内,宫人们识趣儿地退了出去,只留文昭与她在亭中。不坐么?待到云葳站在她身前,文昭才惊觉,这人瘦了好几圈,脸颊上的骨骼线条分明,显得眼窝格外大,眸光空洞呆滞,一丝灵气也无有。云葳选了个离文昭最远的位置落座,垂着脑袋一声不吭。把自己折腾成这副鬼样子,又是何必?敢做敢当,却过不了心里的坎儿?文昭有些无奈,抬手给人斟了杯茶推过去,话音添了些许逗弄的意味:为何事消沉?总不会是为了朕吧?云葳藏在桌下的手指绞来绞去,头垂得愈发低了。文昭一怔,余光扫过她躁动的小爪子,颇为意外地追问:让朕猜对了?若念着朕,为何不入宫来见?朕好似没做对不起你的事,云家的处置结果,该是顺遂了你的心意。朕让步至此,都不能令你心软分毫?陛下言重了。云葳忽而起身跪地,审慎的不像话:臣不知这心软二字从何说起。是臣辜负了陛下信重,恣意妄为,愧对陛下。陛下的宽慈恩德,臣铭感五内,此生无以为报。怎得,再说下去,是不是还要鞍前马后,肝脑涂地?文昭眼底划过一丝落寞:朕缘何有此决断,缘何退让,不再追究,你不明白?朕这么做是为了谁,你不懂?跟朕装糊涂,没完没了了?云葳咬了咬下唇,挣扎半晌,却只吐出了一句:陛下,臣不值得您如此够了!文昭给了石桌一拳,指缝游走的疼痛令她的眉梢隐有扭曲,不由得扶额长叹一声,沉声问着眼前人:你几时能学会在乎自己,能勇敢正视心底的期待,不再畏畏缩缩的逃避?你几时肯把正事上的果决与主动付诸于感情,不再让身边人这般苦累?不是天底下所有人都会莫名其妙的背叛你,抛弃厌恶你,凡事可以商量,矛盾可以化解,并非只有敬而远之一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