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云葳把脑袋晃出了残影,学着老学究的口吻回:陛下,礼义廉耻不能忘。嗯?文昭觑起眉目,语气透着危险:给你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云葳抿抿嘴,倒退半步,警觉地瞄着她,正色道:几时三书六礼皆成,婚书送去家母手上,册后旨意诏告天下,臣才能答应您的要求。文昭腹诽,话尽数说开虽好,云葳对她的敬畏却好似散了个干净,现下腰杆与底气都过于硬实。很好,朕会命有司加紧筹措,小芷只管放心,朕绝不会让你久等。文昭的唇角勾起一抹妖冶的笑靥,转身复又坐去茶案处品茗。 芳心光仪六年二月中, 东风拂绿北国春,夜散千芳争斗艳。文昭一行人自并州折返京城,沿途的风光大好,令人心旷神怡, 仿若当真是出来郊游了一番。桃枝的眼疾痊愈, 毒素尽散, 总算是了却云葳积压心头的一桩大事, 小丫头一路上话都比往日多了好几成。文昭乐得见云葳活泼开朗些,如此方有青春芳华的明媚洒脱之态。銮驾自东城门驶入京中官道, 文昭笑问:可要送你回家去?还是与朕回宫?云葳撑着小脑袋若有所思, 推开车窗扫视外间斜阳的红晕,狡黠道:臣回家。黄昏迟暮夜将近,这会儿回宫, 岂非危险得很?也好, 是该去知会家里一声, 明早入宫来,有朝议。文昭淡声嘱咐着,口吻无甚情绪。记着了。云葳应承的爽利。日暮时分, 文昭的马车在宁府门口卸下一只圆润了好几圈的猫咪,心满意足直入宫门。入夜,她梳洗停当,直接赶去坤宁宫陪太后用晚膳。太后没料到她刚回来还有力气折腾,惊喜又诧异:怎还过来了?若是累,在自己殿内歇下就是。
年初归来就没得空陪您,这一走月余, 女儿想您了。文昭笑意盈盈地落座,垂眸扫过膳食, 温声道:可巧,今日您宫里的膳食,女儿瞧着很开胃,要多用些。嘴巴抹蜜了?齐太后的眸光透着精明,随手给她夹一块肥美的鲈鱼肉:说吧,何事?文昭敛眸讪笑,促狭道:女儿可否看一看昔年皇考给您的聘礼单子?聘礼单?云丫头松口了?太后眼底八卦的意味过于鲜明,唇角已然不自觉地扬起,连眼尾都浮现出绵密的细纹来。她应下了。文昭难掩喜色,抿了口鱼肉:这鱼烧得不错,口味也新鲜,膳房来了新厨子?哼,吾就知道。太后轻笑一声:这人打余杭来的,吾不是想着,云葳在余杭长大,许是更喜欢那边的吃食,先让厨子入宫来试试手。母亲有心了,女儿替她谢过,您也尝尝,清淡可口呢。文昭殷勤的给太后剥选一块少刺的鱼肉,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傻猫很爱吃鱼的,这厨子可得留下。她既应下,你着人照章办事就成,何故非要看吾的聘礼单?你父下聘时,文家还没入主大兴宫,那规制只是公府的排场,你若参照,未免短损皇家体面,不合适。太后柔声解释着。这就是您不懂了。话不能这么讲,宫中旧例虽多,却写满礼法,皇考昔年给您的,才是示爱的心意,女儿就想找些灵感。云葳小心思多得很,免得她觉得女儿刻板,不近人情。文昭颇有耐性,誓要拿到那份礼单。罢了,吾说不过你,明日让余嬷嬷去找,找到就给你送去。太后轻叹一声,又道:既要办事,得空以吾的名义,召宁烨入宫来一趟,吾与她聊聊。行,回头我让人传话。文昭饿得紧了,今夜用饭格外香甜。册后要封赏她的亲族,你可想好怎么安置了?她是云家主脉的长女,那云家旁支众人如何算?外人不知云家覆灭的内情,你若略过他们,日后难保朝臣生疑发难。太后的思量总是更长远些。女儿已考虑过,云家只剩洛京的一支与云葳关系还近,是云崧的亲弟弟。那家人倒也安分,教书育人,考据经文,朕赏他们个银青光禄大夫的名头,再赐些田产便罢。文昭淡声回应着,云葳与云家不亲,意思意思得了。也好,她的亲眷少,于外戚一途,稳住宁烨即可。承平之日,皇后的母家无需太惹眼,吾在深宫大半生,饶是现下这心也不安宁。太后难得吐露心事,外戚这两个字,太招摇了,齐家根深叶茂,她时时忧心。皇后难当,身是皇家人,情是母家深,可职责与众人的期盼,却要她们心向朝局,被迫疏离亲故,以皇权社稷为重,提防着自己的手足至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