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邹家村,再向北行两天就是青州城了。这次走的是小道,周边草木茂盛,人烟稀少。虽然马车上稻草扎成的车夫不会累,但夜路难走,更易遇上不详之物,所以韩信决定今夜就在树林不远处的破庙里过夜。
天色渐晚,视线范围内已经是暗沉的青色。韩信牵着灰棕色小母马走在后边,而赵云高抬着右手,跟着食指上站着的纸鸟前进。
“师兄,晚上留宿在这里,恐怕会见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
推开沉重的木门,望着眼前破旧的庙堂大殿,赵云小声抱怨道。
这是一个不大的建筑,似乎荒废了有十几年。里面供奉的神像已经被人搬走了,殿内干净的连强盗都不来光顾,只剩下了木头架子。
赵云仰头看去,庙顶破了几个洞,房梁也腐朽不堪,黑漆漆的看不到头。
“修道之人还怕这个。再说了,就是在繁华的州城里也到处都能看到妖魔鬼怪,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韩信一幅无所谓的态度。他用手中的马鞭顶了顶赵云软软的屁股,催促道:“快点进去,天都要黑了。”
赵云哦了一声,不情不愿地抬腿跨了进去。
比起可能有邪祟出没的旧庙,韩信更不愿意睡在窄小的马车里。木板搁得他腰疼,就连韩信都睡不安稳,更别说赵云的黑眼圈了。
韩信拴好马进来时,赵云已经点好携带的油灯,正在哼哧哼哧地铺被褥。他一扭头,看到一个黑影从门外悄声进来,吓得手一哆嗦,然后才看清是韩信。
“师兄,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赵云大声说。
韩信被逗笑了,他说:“你怕什么。就你这嗓门,遇到危险喊一声,十里开外我也听见了。”
“可是,自古以来书里就记了好多妖怪潜伏在破庙里害人的故事。”赵云一边接过韩信递来的干粮,一边盘腿坐下说道。两个人围绕着烛火席地而坐,此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在黑夜里,似乎这座小庙都显得空旷得吓人。
“比如最常见的狐妖。它们利用自己的美貌引诱目标上当,再吸取目标的精气炼金丹。”赵云啃了一口洒满芝麻的红糖烧饼,口齿不清地说。烧饼已经干了,比起刚出炉时的酥软香甜,现在嚼起来更像是脆饼干。
“几百年前的手段罢了,也就是人们不知道这个妖怪的时候才会上当。现在谁家里还不常备一把磨得发亮的菜刀?民间都有专门收狐妖尾巴的人了。”韩信摇了摇头,用小刀切下来一块腊肉,再将腊肉插在刀尖上放到油灯上烤。腊肉很快就被烤得滋滋冒油,飘出了香味。看着赵云眼馋的样子,韩信把肉放到赵云的饼上,自己又动手切了一块。
“谢谢师兄。”赵云咬了一口饼夹肉,抿嘴笑道。脆香的红糖烧饼再加上油香扑鼻的咸腊肉,让他顿觉在这种地方过夜都不算什么了。
“比起狐妖,你知不知道坊间流传的‘三不知’?”韩信好笑地看了赵云一眼,意味深长地说。
“不知道。”赵云睁着大眼诚恳地说道。
韩信发出啧啧的声音,说道:“记住了,遇见‘三不知’,首先就是不能说‘不知道’。”
“这‘三不知’,难道是个爱问问题的妖怪?”赵云吃起了第二张饼,津津有味地听着。
“三不知的故事,在文人间最为流行,我也是从一个当官的朋友口中听说的。”韩信啃着红糖烧饼,一边用手比划,一边故作高深地说道:
“话说并州八角镇,有一张姓书生。他与常人无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为赴考场,他变卖家财,连亡母遗留的手镯也换作了盘缠。然天不遂人愿,他的运道始终不佳。第一次童试途中,他不幸被马蹄踏伤右脚,只得留医。第二次童试,遇山崩阻路,绕远道而行,又错失了良机。第三次虽提前抵达,却误食了不洁之物,考场中腹痛难忍,终弃考。第四次,他无灾无难,唯独考中了未曾学过的难题,仍是落榜。如此反复,他在童试的路上跌跌撞撞,十余次均未有所得。岁月流逝,十余年光阴转瞬即逝,他的孩子已到入学年纪,而张姓书生仍每日闭门苦读,家中生计全靠妻子织布维持。”
“乡邻劝他已至而立之年,也该担起养家的责任了。他却执意不肯放弃功名,每次都说‘再差一点便可上榜’。如此又过数年,他的妻子吴氏为筹备盘缠,白日洗衣,夜晚织布,不敢片刻停歇。每逢寒冬,她都骨节酸痛难忍,彻夜难眠。面对默默付出的妻子、食不果腹的孩子、街坊邻里的指责,张姓书生终于在某夜感到前途无望,心灰意冷。”
“他放下手中翻得破旧的书卷,冲出门外,仰望明月,悲愤地喊道:‘苍天啊,你为何如此不公?生于权贵之家的人天生便享荣华富贵,出身豪门的子弟一生下来便有享不尽的家财。我寒窗苦读数十载,却连妻儿的温饱都无法保证,难道我的努力真的毫无意义吗?若真是如此,还不如一死了之!到了地府,我定要问问,究竟是我们这些平凡之人做错了什么!’言毕,他便决然向后院走去,想要投井自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