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常稚是皇帝和舞姬的儿子，是皇室耻辱、脏污血脉。他的童年不如何光鲜纯真，但在母亲庇佑下也并不是那么难过，直到母亲在他十岁那年被后宫手段折磨离世。

许常稚在那时见惯人性丑恶，一时间懵懂稚儿也学会看人脸色。他无外家、亦不曾学过皇子心计，所拥有的不过是身为舞姬的生母用来谋生的本领——乖巧、顺服、卑微且愚钝。

而他最能拿出手的牌，还是几年后那张长开后绝艳无双的脸美丽面庞。

最下等的皇子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废物，是宫婢太监都可以踩上一脚的欺凌角色，皇子们兴致来时就去逗弄，后妃们耍手段时也用来栽赃。

他在被做贱中跌撞成长，性格软弱好哭，反射性地去讨好别人，在一声又一声或嘲讽或鄙夷的声音中，逐渐变得惊恐疯魔。

宫墙内不知哪一个高贵娘娘生下的跋扈皇子，他有一次偶然瞧见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看见他的瘦弱身体被一身不合身的旧锦衣包裹着，白皙的手上腕骨突得刺眼。再一望，看见的就是一双胆怯又颤巍巍的桃花目。

他软软弱弱地扒着墙，整个人颤抖着，湿润着眼眶怯怯地喊了一声：“皇兄。”

他的便宜弟弟无人教养，身边大多是女人和阉人，接触的最多的是脂粉，就连念书识字的开蒙也是他面容娇艳、身段柔软的母亲。

低贱舞姬生的儿子连长相也未能承受天恩，秀眉薄唇、腰肢纤细、耳朵上还缀着廉价的珍珠耳环。

高贵的皇子这时才发现自己从未施舍半分目光的人在无人的角落里苟延成了一朵畸形的花，无一丝一毫的男人气。

已知人事的跋扈皇兄走过去抬起他皇弟的下巴，在他惊恐的眼光中贴近他的耳畔，呵出气的唇贴着那颗廉价珍珠，极其不屑又暧昧地说了一句。

“下勾栏。”

皇宫里最近没了一条无辜人命，看着装似乎是哪个偏殿中娘娘的管事太监，死之前被强硬地剜去双眼，泡胀的脸上的表情痛苦惊惶。

新来的下人对这副新奇景象多好奇，朝气的脸活泼又生动。

他瞅了瞅梗躺在地上的灰青尸体，顾不上沾血裤脚，只眨着眼睛问：“嬷嬷，死的是哪家的人？”

那不谙世事的语气天真残忍，见了不常见的事情就想追问。

在宫中多年的前辈见过诸多牛鬼蛇神，她冷眼看着娇憨新人，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干净指缝。

“多活几年，兴许就会知道了。”

那语气没嘲讽、未冷哼，像是给探索世界的新人的祝词。

那位太监是怎么死的似乎依旧无人知晓。

交代一下首尾也只是再寡淡不过的闲谈。

冬日里下完一场雪。

有些权利的管事太监拿着一些贵人赏下的银丝碳，走进长着荒草的偏僻宫殿。

他记得这里面养着一位不得宠的皇子，胆小、瘦弱、却拥有着潜藏美艳的俏丽面庞。

深宫中的下人活得长了变总是会产生妄念，觉得自己随手施舍一下可以成为别人的浮木。

他觉得他要去探望的，是谁都可以觊觎皇家血脉。

掌事太监步调轻快地踏进殿门，还未思索为何一向轻快自由留守宫女站在角落低头战兢，自己的生命就已经到了尽头。

他瞧见院里的大树下多了一个华丽秋千，穿着鹅黄色衣袍的落魄皇子赤足站在上面，泪眼婆娑的，像是踩到了有尖刺的荆棘。

而另一位真正尊贵的殿下披着白裘站在一旁，看着他的眼眸阴暗而黑沉。

秋千的铁索还在微微晃荡，落下了一些细碎的雪，软弱的皇子被拢进温暖的裘袍，他用一只手环抱着另一个人的脖子，凑进那个人的耳朵，又害怕又依赖地问：“兄长，他死了么？”

沉湖的太监在死去后的一起浸着巍峨皇宫里的炉香，属于茂城的那部分在久长的等待中被皇城的浊气同化，可顾拙还是无法松手，他抚摸着，仿佛在触碰许常稚颤抖的红唇。

再然后去往安王封地的人传来消息，上面写了许常怀马不停蹄的夜奔，随后被皇帝放出的笼雀再次被自己的手足圈养，端王府邸固如铁桶，容不得一扇蝇翅。

顾拙善于忍耐，但对上许常稚却多出焦灼，天子予他厚望，长时间的夜不能寐使得他杀伐气重，内阁的老师呵斥他别把自己作践为一柄伤人弯刀，他不语地躬身受教，却又在下一刻眼也不眨地做了出鞘利刃。

那是在大半年后，端王艳事从南传至北以前，他的一位同僚因信任和炫耀向他人私语一些皇室秘辛，其中恰有沧州。顾拙旁听，从他的言之凿凿中抽丝剥茧抓住命脉，他首次展锋，冷峻且不顾情谊，毫不留情地设计暴露别人多年的耳目。常年以狠厉示人的皇储发怒，世家受创，那位年轻人丢了仕途，家族作保才勉强偷生。顾拙站在他人匍匐着的脊梁之上，将端王府割出了一块小小的、可供人喘息的裂缝。

他在纸张上目睹了许常稚这两年来生活的所有。

许常怀是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