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屋中。
青黛正坐于铜镜前,散下一头的青丝长发,似一股黑色的泉顺着香肩流下。翠翠用木梳轻抚而过,柔而不腻。
今日青黛准备出门至长街逛逛去,翠翠便给她挽一个随常云髻,再簪上一枝赤金匾簪,别无花朵。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点胭脂了。
青黛肤白如新剥鲜菱,眼下却稍稍地有些青黑,似是昨夜未睡好的模样。
翠翠不禁想起了府里的主子,昨天夫人自送了桂花糕去了书房见主子。就一直待在书房里头了,足足到了夜黑时分,夫人才被主子送了回来。
那时的夫人就已是十分疲惫的模样,似是被主子欺负了许久。
翠翠心里不禁徐徐地叹了声气,给青黛上了些粉,才堪堪地遮住了她眼下的颜色。唇上再点了点海棠红的口脂,她便又成了香腮如雪的美人哩。
今日温度有些低了,她便给青黛加上一层银鼠坎肩。保暖的同时,也给温柔的青黛添了些婉转的灵气。
待妆成、衣成,青黛便从梨花椅上起身来。一旁一直等待着的小竹子见状,又是绵长地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两滴泪来,懒懒道:“总算是好了,夫人是不是该出门去哩?”
青黛知晓小竹子等久了,稍稍带着歉意地笑道:“是哩,待会在街上给你俩买些小吃食罢。”
小竹子一听,立即生龙活虎地跳了起来,雀跃道:“夫人最好了!”
一旁的翠翠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贪吃鬼,一听到吃的就变个模样儿。”
小竹子哼了一句,“说什么呢?难道翠翠你就不贪吃了!”
二人又开始日常的拌嘴了。
青黛无奈地笑了笑,便移步先开门去。
木门刚打开一个缝隙,就有细细碎碎的小银豆似的东西飞了进来。
青黛一怔,还不明白这是为何。细细往外瞧去,发现屋外竟已经开始下起了细细碎碎的初雪。
雪花成团的飞舞着,像小雨点,像柳絮杨花,纷纷扬扬地在世间挂起了一片白茫茫的天幕雪帘,冬日悄悄地来临了。
她心思起伏得厉害了些,眼眸也晶莹的亮了起来。有些欢喜地推了门出去,眼前便被雪白颜色沾满了。
鹅卵石小径已经看不见了,被一片薄薄的雪层取代。她走了几步,绣鞋踩在雪上便留下了一串不深不浅的痕迹。伸出手来,细碎雪花飘落在白皙手掌中,很快地就被体温融化了去。
抬头透过稀疏的雪帘望去,那古朴的房舍都被白色笼罩住了。院外,瞧得更加清晰。一望无际、鳞次栉比的积雪的屋脊,黑白相间,构成一幅十分别致的画。
远处的黛色远山,隐隐约约,好像在雾中,宛如在云里,显得特别仙气空灵。
青黛喜欢这漂亮的雪,她在宫中时,并没有闲暇时间细细赏雪的,总是要忙于伺候太后。
现在的一切皆慢了下来,她总算是有机会赏雪了。
“咦,今日已经开始下雪了呀。”
“惊奇啥?最近天突然冷得厉害,就是要下雪的意思了哩。”
背后传来了翠翠和小竹子的对话声,青黛才回味过来,今日还要出门去呢,改日再细细地赏次雪罢。
她带着二人便往院外走去,翠翠和小竹子两个小孩子,一路人还在不断地拌着嘴。一个说雪是雨变的,一个说是有雪神在天上施法降雪。
青黛听着不禁捂着嘴轻笑一阵,待她抬起头来,视线中已经渐渐地走入了一抹玄黑色身影。
正是刚从宫中回来的秦肆了。
他穿得不多,仍旧是着一身官服曳撒,下摆在走动间摆出一道道漂亮的弧度,玄金的刺绣在细碎的阳光中轻闪着。同色皂靴踏在晶莹雪中,悄无声息。
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举着纸伞遮蔽雪花的小内侍,内侍个头矮了好些,愈发衬得秦肆修身玉立。
秦肆似是也发觉了她,从远处便投过幽幽的视线来,那眼神里的况味却叫人瞧不清楚。
青黛浅浅地呼吸着,嘴中吐出的气息皆变成了一阵热热的白。
不知是不是今日穿得厚了些,直叫人心口发闷,脸颊不断地发着热气。
青黛看着他,直到二人互相走近,停在一个适当的距离。他们似乎都忽略了各自下属的问候,眼中空荡荡地只剩下了对方。
秦肆一脸淡漠,随意地转动着漆黑眼眸,目光稍稍地落在青黛身上。瞧见她的云鬓上都落了好些雪,白绒绒的一小片。
有些细小的雪花还落在她的眼睫上、白皙干净的脖颈上,锦毛的衣襟严丝合缝地包裹着脆弱的脖颈,遮住一片如玉石般的颜色。
他微微蹙眉,那只修长漂亮的大手便接过内侍手中的纸伞,朝着青黛头上遮去,轻启着薄唇道:“怎么不撑伞?”
说罢,秦肆轻飘飘地睨了一眼小竹子,眼神明明是淡淡的,却带着杀人于无形的劲力。
小竹子一抖,立即上前来接过纸伞,替青黛遮去一片窸窸窣窣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