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
两人从布满灰尘的床底爬出来,顾不上满身狼狈,道完谢就想走。
相柳拦道:“现在城门关了,你们也走不了,不如先留在此处,我们替你们想办法,争取明早送你们出城。”
积云想了想,觉得这样比较稳妥,便点头答应了。
四人重新坐下,吴一悄咪咪地摸了进来,满脸好奇。
芙蓉的讲述里自觉地跳过了她和相柳的那场戏。
“你们为何被追捕?”吴一问。
阿翠几乎听不懂常世语言,整个对话都是积云在说:“暖衣阁阁主樊老板给了我一条线索,我回到柳国着手调查,沿途顺便拜访了玉兰。受她所托,在直阳调查时,我从人牙子手中救了阿翠。我也没想到,追捕我们的不是人贩子一伙,而是直阳官兵。”
相柳蹙眉:“樊老板给了你什么线索?”
积云沉默一阵,说:“关于直阳官场黑幕的线索,具体还不确切,又有传言说事涉台辅。我确信的是,直阳官员在周边村屯大肆抓捕年轻女人,以致直阳人牙子泛滥,我找到待价而沽的阿翠时,她已经……”
积云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翠突然说了一个词。
“礼物。”吴一立即复述。
阿翠激动地发现在场的两个男人都能听懂她的话,她立刻接着说道:“他们说我是送给官老爷的礼物。”
“他们是谁?官老爷又是谁?”积云救下阿翠以来,由于言语不通,只能和她沟通个大概,此时有了吴一翻译,她便把憋了许久的问题一股脑地问了出来。
在阿翠说话的同一时间,相柳便低声转译给了芙蓉听。积云突然注意到,无论对话内容多么沉重,相柳看芙蓉的眼神里总透着温柔的底色,而芙蓉凝视相柳的神情中永远专注而憧憬。
被问及仇人是谁,阿翠冷笑一声,枯槁的面容愈发扭曲:“是我在直阳遇到的所有人。我为伸冤来此,却误入深渊。每个孤身来到直阳的女人都是献给官老爷的礼物,沿途村民会自发向官府报告她们的行踪。”
“这怎么可能……整个郡县都没有好人了吗?”吴一讷讷,随即又意识到,甘为鹰犬的村民会检举揭发,那仍有正义感的村民便绝不敢乱说话,沉默中的每个人都是帮凶。
“后来呢?”相柳问。
阿翠猛然握紧双拳,咬紧牙关看向相柳。相柳就这么平静地与她对视,安静地等着她的答案。
没有任何怜悯与同情,没有任何小心翼翼,仿佛在问询一件既成事实的噩耗,不对当事人加以任何道德评判,她与在场的芙蓉、积云没有任何不同。
“他们强奸了我。”阿翠平静地说。
她松开了拳头,脸上浮现出恶毒的笑容,补充道:“可是,我早已经不是处女了,强奸我也不能让他们升官发财。”
“你……”芙蓉皱眉,欲言又止,叹息一声,给阿翠倒了杯热茶。
她想问,她为何在说出“早已不是处女”时怀有如此大的恶意?她来直阳到底有何冤情要申诉?
阿翠接过茶杯,死死盯着袅袅热气,不知在想些什么。在她身上仿佛能看见一道巨大的创伤,生生把瘦小的姑娘撕裂。她绝望而又不甘地坐在他们面前,鲜活的灵魂早已被抽离肉体,仅剩一具行尸走肉,为了复仇而生,为了复仇而死。
相柳沉吟:“明早你们赶在开城门的第一刻出城,我们的三骓让给你们。”他又特意对阿翠说,“要想伸冤,要想报仇,就要好好活着,亲眼看看沾染了你的鲜血的人怎么‘升官发财’,明白吗?”
阿翠一怔,想起玉兰老师给她手书时的希冀。这些人同玉兰一样,都有种难以名状的气质,坚定、正义、一往无前,跟这乌烟瘴气的直阳格格不入。阿翠突然就被相柳笃定的语气说服了,艰难地扯着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点点头。
虽然她枯槁得脸颊都塌陷了下去,可十几岁的少女笑起来总是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