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是直阳的一部分,那冷漠地叫嚣着让阿翠赶快跳的人也是直阳的一部分。
芙蓉吃掉最后一口包子,停在一间首饰铺子前。这家铺子为了显示自己的高规格,大门上的把手都用玉石打造整体镶嵌,玉石镂空的部分能伸进芙蓉整条小臂。这装潢虽然透着土气,但在直阳这样的小地方,确实是豪气的。
芙蓉自家经营着玉石生意,眼光很是挑剔,她挑选了一阵,没什么看得上眼的东西,于是拿出阿翠的簪子让老板修。簪子裂得不算很厉害,老板很快修好了,但血迹依旧擦不掉。它就那么丑陋残破地躺在盒子里,就像孤寂却不屈服的阿翠。
有机会了给她建个衣冠冢都好。芙蓉默默想着。她谢过老板离开店铺,就在返回客栈的路上,背后突然有条手臂搭上肩头。
一个男人搂着她,流里流气地说:“跟我走吧?”
芙蓉莫名回头。
——她不认识这个男人。
她挣开陌生男人的勾肩搭背:“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跟你走?”
男人脸色顿时凶狠起来,抓着她态度强硬地说:“跟我走!”
芙蓉心下一惊,怕不是遇上人贩子了?
她脑海里突然闪过玉兰伤口狰狞的手腕,想起阿翠枯槁的面容,芙蓉手心开始冒汗,她猛地甩开男人,抬脚朝他下身踹去,大叫道:“走开!”
男人早有防备,侧身躲开一脚,抡圆胳膊扇了芙蓉一耳光。
芙蓉被打得翻滚在地,脸颊立刻肿了起来。她顾不上喊疼,挣扎着爬起来往不远处的首饰铺子躲去。她大叫着“我不认识他”、“这是人贩子”、“我需要帮助”,可首饰店老板在争执刚起时就走到了门边,一边驱赶狼狈的芙蓉,一边关上了大门。
男人仿佛早有预料,不急不缓地追上芙蓉,朝她重重踹了一脚,骂道:“跟不跟我走?”
芙蓉挨了两下就有些神志不清了,她晃晃脑袋,就地坐下,哪怕被扯着小腿在地上爬,也绝不肯轻易被拖走。她知道,一旦被带走,她就完了。
她会成为下一个玉兰和阿翠。
男人眼见芙蓉反抗激烈,愈发偏执而疯狂地捶打她,嘴里嚷嚷着家长里短的事。芙蓉被打得鲜血披面,血液流进眼睛里,视野蒙上了一层粘稠而模糊的血色。在一片鲜红中,她突然看见首饰铺大门上粗壮的门环,芙蓉不管三七二一,立刻连滚带爬地跑过去,将小臂伸过环里,把自己整个人挂在玉质门环上,无论男人怎么打,都坚决不放手。
在挨打和被拐之间,芙蓉只能选择挨打。
四周渐渐有人围观起来,但没有一个人报官。有人在一旁指指点点,有人大喊打得好,有人表情麻木地看着,哪怕芙蓉一直在嘶喊着“报官、“我和这个男人没有关系”。
在芙蓉的惨叫声中,有人于心不忍,出言阻止,那施暴者恶狠狠地说:“我打自己婆娘,要你多管闲事?”那路人想了想找不到反驳之语,也就默默转头走掉眼不见为净了。
在永无止境的眩晕和疼痛中,芙蓉感到自己的小臂已经麻木,手下的玉环仿佛变得软绵绵的,只有打在她身上的拳脚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实。芙蓉恍惚间甚至反思了自己,是她今天衣着太暴露了吗?为何大街上那么多人,歹徒偏偏选择了她?相柳说直阳有妖魔,可妖魔还没来伤害她,人就来了。
人竟比妖魔更可怕。
剧痛和失血让她眼前发黑,芙蓉快要晕过去了。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芙蓉在围观者中认出了包子摊老板,她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摸向钱袋,扔向包子摊老板,气若游丝地喊:“去城东的客栈找相柳……”
直到她被男人一脚踹晕,包子摊老板捡起了钱袋,依旧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挨打。
男人拖走了昏迷的姑娘。
人群仿佛已经习以为常,人们早已达成默契,待到人群散去,又是一个普通的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