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该被吊死!”厅外门廊处传来破口大骂,是吴一的声音。
正在争吵的两人豁然转身,便见相柳带着吴一从门外走来。相柳依旧黑衣散发,曳地的外袍扫过门槛,他自顾自在正堂找了张椅子坐下,唤来侍女上了热茶,挑眉示意他们继续。
看样子是听到了不少。
吴一和丰阳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芙蓉只觉眼前一黑。
吴一来访,相柳肯定把他往正堂带,宋府不搞那些曲径通幽的造景,吴一稍微走近就能看清他俩,完全避无可避。
丰阳一想到吴一之前骂他的文章,早前又被芙蓉给怼了一顿,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当即解下腰间戒鞭,指着吴一气得嘴唇发抖。
芙蓉吓了一跳,立刻挡到两人中间:“你来我家打我的客人?”
丰阳稍微冷静片刻,依旧举着鞭子,恨不能杵到吴一和芙蓉眼前:“我这戒鞭乃效仿先王之志,你们可知有何含义?戒者,慎也。慎言慎行,笃行明德。民意滔滔,若不慎之又慎,稍有懈怠,则国家倾覆。故而民意需要一统,不可行差踏错,不可离经叛道,勿要试探底线。先王教诲,你们哪样做到了?!”丰阳盯着芙蓉,“先王重启刺史制度,新设监察司,为的就是防止民变;而暖衣阁却故意挑起舆论争端,让先王信念毁于一旦,让台辅好不容易维持的稳定付诸东流,你还怕我打他?是先王要打他!”
吴一反驳:“玉兰的痛苦是实实在在的,阿翠的冤屈是实实在在的,真相被埋没在沙土里,为何不能让人说出来?柳国难道建立在沙土之上?挖掘真相便会让国家倾覆?”
丰阳说:“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别有用心?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想激化矛盾?”
“掩盖真相,万马齐喑,矛盾便不存在了吗?”
吴一话音未落,丰阳扬鞭欲抽,芙蓉赶忙用身体挡在吴一面前,侧头闭眼迎接疼痛。
可预期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只听见啪的一声,相柳随手掷出茶盏,荡开了鞭梢,白瓷茶盏被弹到门框上摔得四分五裂。
相柳悠然起身,将芙蓉拉到他身后。他握紧戒鞭末梢,与丰阳正面角力,目光凌厉地与之对视。
芙蓉从相柳背后探出头来说:“丰阳,这件事里没有人别有用心。我亲身参与其中,差点殒命直阳。端州之外的人理应知道真相,而不是只能看见一座掩埋一切冤屈的牌坊。我为暖衣阁执笔,却是为自己讨一个公道。”
“你个人的小小公道,能同柳国的人心安定相提并论?看来你也该体验体验这先王戒鞭的滋味!”丰阳吼道。
相柳将鞭梢平举到丰阳视线的高度,讥讽道:“何为戒?何为慎?何为离经叛道?吴一所着《直阳二三事》可有一处谬误?所谓离经叛道,乃有人为了某种目的划下一条界线。戒者,禁也。越界者,鞭笞之。但凡有越界之想,便打得对方不敢想,这就是戒鞭!”
丰阳张嘴欲辩,又一时词穷,手上力道却不肯松。他惊道:“你敢质疑先王之志?!你敢质疑台辅的政策方针?!”
相柳一把甩开鞭梢,拽得丰阳一个踉跄:“我是质疑你狐假虎威,曲解上意,欺上瞒下!”
丰阳站稳脚跟,扬起鞭子便想还手,却突然对上相柳冰冷的眼神。他危险地眯起眼睛,静静看着丰阳背后。丰阳顿时脊背生寒,急急忙忙回身去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丰阳表情怨毒地回过头,相柳此人简直欺人太甚!此时门外再度传来呵斥,却是扶摇的声音。
扶摇面色不愉地快步走进屋内,呵斥道:“管家说那丰阳小儿来了我还不信,没想到你还有脸来?!还敢在我宋府大放厥词?!从你退婚那一刻起,宋府便不再欢迎你!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话音刚落,宋府家丁气势汹汹地一字排开站在门口,虎视眈眈地盯住丰阳。
丰阳被扶摇一打岔,气势已然大败,他深知再留下去也没有意义,于是愤愤收回鞭子,恶狠狠地瞪了相柳一眼,边走边说:“你们若继续执迷不悟,妄图揭露一些不该公之于众的东西,迟早有人收拾你们,就连玉兰都会被你们连累!”
丰阳走了,芙蓉立刻执起相柳握鞭的手细看,生怕有什么损伤。
“我没事,别担心。”相柳问,“丰阳是因为你身体有异才与你退婚的?”
“嗯。”芙蓉点头,又反复看了看相柳的手心手背,终于放心下来。
相柳淡淡抽回手,芙蓉这才惊觉自己唐突,耳根悄悄红了起来。她说:“我本就身患恶疾,那些多余的肉块长到哪里不是长,肿瘤或是变异,都一样。他总会找到理由退婚。”
相柳轻拍她后脑勺:“你不需与人同,总会有人接纳你。”
芙蓉低头轻笑,心想,你不就不在乎吗?若你能以我期待的方式接纳我,该多好。
可她终究只是低笑,什么都没说。
吴一一脸懵逼,感觉自己有些话题没听懂;扶摇却看着芙蓉通红的耳根,注视相柳的眼神愈发严肃。
丰阳离开前的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