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麒已经准备好了,一群肱股之臣已经站在他身后,而他们,在等待一位敢于挑战神威的君王。
芙蓉道:“这样的君王该是多么有魄力的人啊。”
“这样的人才配称之为天选之人。”
芙蓉忍不住想象那盛世场景:“真希望我能活着见到这一切……”
相柳无言。
芙蓉已经病入膏肓,生与死的距离不是两句简单的安慰能改变的。
“我的时间不多了,可我想改变的东西太多了。”芙蓉突然转头,深深凝视相柳,“我想见台辅,也是想试试是否有天启——我会否是那天选之人。”
“你想成为柳国新君。”相柳陡然眯起眼睛,一字一顿地陈述道。
芙蓉一哂,摇头道:“也不全是。新王至今没有音信,台辅若见了我,便又多见了一个人,找到新君的可能性便更大一分。”
相柳嗤笑:“你何以认定自己就是天选之人?”
芙蓉举目远眺那悠然的清风白云,洒脱道:“我是与不是并不重要。如果我是,我的抱负就有地方施展,我将同麒麟、百官一起努力改变这个世界;如果我不是,我便该抛弃一些幻想,用仅剩的时间去做我力所能及之事,让我最后的生命变得更有意义。”
芙蓉双手垫到脑后,声音里都带着笑意:“若我连改变自己命运的想法都没有,何谈为国为民做些什么?又何谈改变这个世界?我若不敢到麒麟面前一试天启,那必不可能是天选之人。”
“你想成为柳国新君?”与刚才同样的字句,相柳又说了一遍,语气是与之前截然相反的郑重其事。
芙蓉被问得一愣,她沉思片刻,语气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茫然:“我不知道。‘王’这个字太重了,万民命运皆需一肩挑起,我想或不想哪里说得清?能与不能全看天意。”
芙蓉意有所指地看着相柳:“先王退位近六年,麒麟至今没有找到新君。天纲不会允许麒麟抛弃半身独活,我很担心台辅。我怕他有顾虑,受胁迫,身陷困境,无人相助,哪怕已经得到天启,新君就在面前,也不敢跪拜认主。”
相柳避开芙蓉的目光,他一振衣摆站起身,从桌上又拿起一个苹果——吴一送了太多,它有一面已经坏了。相柳把苹果放在手心把弄,不断抛起又接住,让芙蓉看清它的每一面。他说:“先王登基之时,也是抱负远大的青年,立志带领柳国从泥潭中崛起。可时日一久,人心就变了,就像这苹果,被送来时光鲜亮丽,可坏疽总有一天会产生。先王最后彻底失去了民心。”
难道刘麒会因为人心易变而拒绝新君吗?
虽然不解,芙蓉还是配合地追问道:“何以见得?”
相柳猛地握紧落下的苹果,冷笑道:“先王末年,刘麒差点死于失道之症。”
芙蓉愕然。
所谓失道之症,皆因君王失去民心。麒麟会生病,脓疮溃烂遍布全身,君王若不能及时挽回民心,麒麟便会在痛苦中死去。若麒麟死,君王必定暴毙而亡。
事实上,有监察司在,民间从未动乱,百姓根本不知道刘麒病重的消息。反倒是先王驾崩后,民间传过一阵麒麟弑君的传言。
见芙蓉无言,相柳继续问道:“先王功绩彪炳千秋,晚年却独断专行、民心尽失,新君亦可能如此。若你是新君,你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存在成了自己政治目标的绊脚石,麒麟百般劝诫,你却不知如何挽回民心,你当如何?先王选了一意孤行,极权镇压,你呢?”
清风拂过,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芙蓉知道,这个答案不是在讨论新君的生死,而是讨论麒麟的生死,但更本质的是在讨论百姓的生死。
芙蓉几次张嘴,又闭了回去。这时,回廊下传来扶摇焦急的喊声。
“芙蓉,快!快快梳洗,朴先生来了!”
芙蓉、扶摇两姐妹甚至来不及多解释,就在侍女陪同下匆忙离去。整个宋府上上下下都行动起来,可见这位朴先生受到的重视。
相柳倒无甚所谓,芙蓉不需要他陪,正好有时间处理一些别的事情。
恰在此时,天际传来翅膀扑棱声,一只青鸟振翅而来。
朴是一位散仙,常年在下界悬壶济世。他早年偶遇先刘王,先刘王尊称其为先生,此后人们便都称他为朴先生。
朴精通医术,擅长卜卦。当年宋老爷出海行商,在一次海难中险些丧命,机缘巧合被朴医治,这才捡回一条命。当时芙蓉已经发病,宋府遍寻名医而不可得,正是束手无策之际,宋老爷遇到了朴这根救命稻草。
朴痴迷医道,对俗世感情非常淡漠,宋老爷百般恳求,最终用芙蓉的特殊体质说动了他上门医治。可朴登门问诊,结论依旧是此病无解,十年之内必亡。
当时芙蓉刚过二八生辰,朴说话毫无婉转,直接将最沉重的结果摆在面前。芙蓉虽大失所望,强颜欢笑,但待客依旧彬彬有礼。朴见芙蓉并不失态,面相和气度是命里大富大贵之像,遂决定替她卜上一卦,寻找转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