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里的争执声渐渐大了起来,不需六月传话,四人都能听见争吵。
那名麻衣青年高声叫嚷,坚决不让农人带着孩子离开;医馆里的大夫却对妖魔滋生的瘴疠之气束手无策;农人嚷嚷着让青年买下孩子,爱怎么治怎么治;有人出言维护麻衣青年,替他垫钱买下孩子;婴儿的哭声渐渐弱了下去……
芙蓉焦急地站起来,却被积云一把拉住:“你去干嘛?”
“救青雀!”
“你抢回来带得走吗?”吴一道,“你看他们说买卖孩子时可有避讳?你在这里闹起来,恐怕全城的人都会拦你。”
芙蓉顿住。
她来这里不仅为了一个青雀。
她略一沉思,对相柳说:“你在这坐着,不要说话。”说着拉开积云阻拦的手,肃容走进医馆。
医馆里七八个人面面相觑,茫然地看着突然掀帘进来的姑娘。
那姑娘略一打量婴儿面容:“我家主人见几位面色沉郁,恐沾染瘴疠,如不及时医治,这几个孩子恐怕命不久矣。”
一个农人警惕地挡到芙蓉身前,阻拦她观察婴儿的视线:“你是何人?你家主人又是何人?”
医馆的大夫问:“边地缺医少药,瘴疠已是严重症候,姑娘有何妙法医治?”
芙蓉摸出腰间“问道”:“我家主人予我此玉,可助诸位破解瘴疠。”
芙蓉正想靠近,那麻衣青年道:“以玉治病,闻所未闻,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芙蓉道:“数年前,百姓罹患肝病便是绝症,谁能想到朴先生能施行换肝之法治病救人?以玉治病便闻所未闻,我怕是你们孤陋寡闻,平白害了几个婴儿性命!”
麻衣青年语塞。
“我家主人就坐在医馆外,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跟我出去看看。”芙蓉傲然道,“我家主人便是朴。”
那大夫一听,率先走出门去,麻衣青年心有疑虑,也领着人跟了上去。
只见医馆隔壁的摊子上果然坐着三个人,其中一个黑发及地,容色冷厉,相貌是一等一的英俊,气质如高天孤月,虽然身处市井喧嚣之中,却如坐在九天仙宫之上。
一看就不是溪县之人。
相柳朝几人看来,冲着走在最前面的大夫略略颔首,岿然不动。
“相传朴先生乃天外飞仙,自己和身边童子却常在柳国边地治病救人,所用之法远超常世医学水平,如今一见,果然。”大夫不疑有他,朝相柳一揖到地,自愧医术不精,也不上前攀谈,干脆地转身回到医馆。
相柳受了一礼,目光又落到后面跟来的麻衣青年身上,他见那青年袖口干干净净,面露沉思。
麻衣青年和农人们一看到医馆大夫对相柳心悦诚服,对相柳和芙蓉的身份将信将疑,审慎地坐到摊子边,任由芙蓉将玉佩按到婴儿身上。
那玉佩一触婴儿身体便亮起温暖的黄光,芙蓉闭眼默念着什么,怀里婴儿的气息渐渐平稳下来。
“都是常年居住在周边之人,为何会轻易沾染瘴疠?”相柳淡漠地看着芙蓉忙前忙后,随口问道。
“回来时走错了路,误入了有瘴气的林子。”一个农人被“问道”驱散了病气,脸色不再青白,客客气气地回答相柳的问题。
吴一和积云对视一眼,目光中都是了然。
常年往返山林的山民哪会轻易走错路,除非身后有追兵,为了甩开追兵才冒险进入山林。
芙蓉道:“妖魔群聚而滋生瘴疠,非凡人医药所能简单医治,若非遇上我家主人,溪县无人能救你们。以后切莫乱走了。”给众人治疗完毕,芙蓉仔细地把“问道”包好,郑重地收到包袱里。
“其实村里还有人……”麻衣青年突然插嘴,话未说完便被为首的农人打断。
农人们再三感谢,相柳坦然受之,颔首告辞。
还未走远,相柳拉着芙蓉高声说:“你那医术不过学了点皮毛,若非这玉佩,还得劳动我出手。玉佩仔细收好了,这可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宝贝!今日先在悦来客栈落脚吧。”
芙蓉眨眨眼,突然醒悟,大声说:“我订了两间天字号房间,这溪县风景独好,我们休息两天再出发吧!”
是夜。
白日里与人贩子们分道扬镳后,相柳立即让敖因跟了上去,生怕青雀再次失去踪迹。到了客栈芙蓉才反应过来,刚才一时嘴快,只说订了两间房,那自然只能吴一和积云一间,她和相柳一间了。
麻衣青年有话要说,定会循着她话里的信息找上门来。夜里即将熄灯时,相柳却让芙蓉先上床,他衣不解带地坐在床边的阴影里。
于是芙蓉也和衣而卧,到底是辗转反侧,睡不着了。
相柳冷冷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落在芙蓉身上,两人间的隔阂被深夜放大,气氛是平静的尴尬,谁都没有说话。
他们中间隔着一个先王。
三更过后,窗台传来一点响动。
一个人影悄悄顶开窗户,翻身进入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