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草。
扶摇枯坐院中,送走又一只青鸟。
芙蓉和相柳已经走了快一个月,积翠也天天来宋府报到,可青雀还是没有消息。
上一只青鸟还未飞回,这些天来舆论变化太快,扶摇等不及回信,只想对着青鸟诉尽苦楚。可青鸟真的来了,她又不忍再给芙蓉平添烦恼,只得把满口苦涩咽回肚里。
积翠把青雀塑造成了四个孩子命运的代表,被百姓广泛关注,可这种注视下,积翠事无巨细的报道也给宋府带来了灾难。
失踪的其余三个孩子都是贫苦人家的孩子,做父母的常常一边守摊子一边带孩子,卖货时孩子跑远了也没空去追。揾食艰难让小报读者们格外同情这三对父母,可轮到宋府就不同了。
宋府乃大富大贵之家,青雀出生就有奶娘丫鬟伺候,父母带他出门更有仗身随行。
他会丢失,那一定是父母的错。
与此同时,为了保持新闻热度,维持小报销量,积翠每期都会发一篇青雀失踪事件的动态。但随着芙蓉等人远走,最新进展回传越来越慢,小报没有东西可写,积翠开始详细描绘扶摇一家在失去青雀后的一举一动。包括同风在青雀失踪几天之后才回到家中、宋氏夫妇礼貌地接待了前来慰问的各路官员和亲朋好友,种种细节,不一而足。
然而,细节越详尽,舆论便越苛刻。
没有照看好青雀,是扶摇的错。
青雀失踪数日,同风才姗姗来迟,生意竟比儿子还要重要?
宋氏夫妇回归宋府,待人接物进退有度,素有美名的夫妇俩在处理孙子失踪的问题上也甚是得体,怕是毫不伤心难过。
诸如此类,愤怒和谩骂不绝于耳,更有甚者宋府大门曾被人半夜泼洒粪便,而当初支持和同情宋府诸人者,余音寥寥,在谩骂中渐渐销声匿迹。
舆论的天平渐渐朝责难扶摇和同风的过失上倾斜。
扶摇呆坐在石桌前,把最新一期小报扔到一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宋氏夫妇在廊下站了许久,大女儿如此沮丧,做父母的终究不忍心,他们走到她身边坐下,无声地陪伴她。
宋夫人把那被团成一团的小报仔细展平,面色平静地看完了全部内容。她轻轻抱住扶摇,一如小时候安慰她那般。
“娘,明明我才是受害者,为何舆论老盯着我的过失?”扶摇却没如小时候那般哭泣,“我不要生意了,我怎么可能看中生意胜过青雀……”
“傻孩子。”宋老爷叹息一声,“外人只看见我们的生活还未彻底崩溃,不够手足无措,不够伤心欲绝;你退让,苛求你之人就会更进一步。生活总要继续,你没有心力处理生意上的事,我们来帮你,你专心等青雀的消息就好。”
扶摇说:“你们的进退有度也是靶子,就不能暂时把生意放一放,不要再接待来慰问的合作伙伴了吗?”
宋老爷沉下脸,复又摇摇头:“那些关心我们的人,不值得一杯温茶相待吗?况且,这生意不只是你我的。如果宋氏玉器行垮了,那些门店伙计、水手船工就会失去工作,他们有的在宋府工作了大半辈子,只会这一项手艺,很多人会失去经济来源。”
扶摇一愣。
宋夫人道:“我们担心青雀,但我们不能垮掉。为了青雀,为了芙蓉,也为了那些与宋氏风雨同舟的伙伴。芙蓉身为君王尚且亲自冲锋陷阵,台辅甚至亲临溪县那等穷山恶水之地,他们走得那么干脆,就是相信你能稳住大后方。不要怕,我们都在。”
扶摇哽咽。
当初她选择独自留在下界走完凡人的一生,此生的时光至此与至亲永远交错,她失去了儿子,丈夫缠绵病榻,她以为她撑不下去了,她的至亲们却又重新回到她身边,站到了她身后。
纵使舆论如刀,她也从来不是孤军奋战。
哭过之后,扶摇想到,积翠与宋府接触密切,她笔下的小报却不曾为宋氏辩护。
暖衣阁坐视舆论风起云涌,只是为了针对一个小小宋府吗?
扶摇渐渐握紧怀中令牌。
璧玉村。
村口里木处。
埋葬柴的孩子的土还是新的,此时此刻,明月亘古,清辉依旧,目章却被众人围在中间,从同伴被划为了异类。他身边还有两人,具是身着黑色军士软甲,与崖上那人应是一起来的。
两人脸上都有伤,其中一人身上伤口还在汩汩渗血,二人被绳子捆缚于地,却坚持挺直腰背,与以柴为首的青壮年村民对峙。
乐生被柴抱着,另外两个孩子回到了“父母”怀里,声嘶力竭地嚎哭着。芙蓉和相柳四人被“请”到了人群一边,大部分村民聚集到村口,围观这一场骚乱。
人群中央点起了巨大篝火,架起柴薪的位置正是那片新土,冲天的火焰把人们的面孔映照得模糊而扭曲。
人群外围传来颤颤巍巍的声音:“目章,你在哪里……?”
是荣的声音。
然而,老妪的残躯挤不进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