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怀安忙得脚不沾地。
前朝的折子多,案子也多,皇帝看不过来,又信不过司礼监那班人。许怀安伺候着,偶尔帮他看一些,更是要谨言慎行,脑袋里那根弦时刻紧绷着,生怕触了逆鳞。
后宫也不消停,皇帝先前那番话让贵妃心中不安,林采薇三天两头召他过去,让他想办法,好叫朱埘在皇帝面前多露露脸。
但也正好,许怀安不用为“不见宁姝”找什么借口了。
他总归是要把人送出去的,现在动了心可不是什么好事。
那日许怀安走后,宁姝怔怔地坐了好久。她没想到他真的动了心思,她不知该怎么办,所幸这几日见不到许怀安,她一句也没多问,只每天端着糕点蜜饯,隔着院墙和守善聊天。
“你说……许公公生我的气了吗?”
守善笃定地说,“不会的,许大人对娘娘很上心的!娘娘不要胡思乱想,小的再给娘娘讲会儿故事吧。”
守善是个健谈的孩子。
他与宁姝差不多大,却因为出身低微,阅历要长上不少,脑袋里全是些奇闻逸事,宁姝乐得听,还时不时追问捧场,他也乐得讲,天天不带重样的。
两人混熟了,宁姝也从他口中打听到不少宫里的事。
比如林采薇,起初好长时间都没能怀上龙子,后来听说是试了什么民间偏方,这才怀了朱埘。巧的是,齐昭仪与她先后怀胎,不出三个月,孩子就掉了。听齐昭仪宫里的人说,是林采薇给她下了堕胎药。林采薇也因着这个孩子,从舒婕一跃到了贵妃。
守善说了一会儿,眨眨眼,打了个哈欠。
宁姝善解人意地说道,“公公,我乏了,我去歇个午晌。”
许怀安不来冷宫时,两人便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守善每日中午都要打个小盹,宁姝就帮他瞒着不让许怀安知道。
她在窗边坐了一会儿,待守善睡着了,才将裙摆提到大腿处打上结,攀着一根枝爬上了树。
许怀安的避而不见让她感到不安,她不能在这里干等。
宁姝落到地上,轻巧得像只猫儿。她回头望了望冷宫的院墙,心想要是她能不再回去就好了。
脚下的路很熟悉,她无数次坐在院墙上,用目光丈量许怀安的足迹。少有人会来这里,除了许怀安。
这条路的尽头有一丛矮树,里头藏着一条幽深小径,从那里出去,可绕过守卫出宫。宁姝见过许怀安在这里会见权贵。
地上有被踩断的树枝,宁姝将裙摆又往上提了提,钻进了树丛。
前面是为遮掩出口而堆叠的太湖石,宁姝听到了两人在低声交谈,她踩上一块低矮的石头,攀到高处,这才看清一男一女。
女子是林采薇,宁姝一眼便认出了。男子她却不认得,只觉得长相有三分像当今天子。两人挨得很近,男子伸手去拉扯林采薇的胳膊,被她一把推开了。
“你生什么气,又不是第一次了,没人知道。”
“他已经起疑心了!”林采薇往后退了一步,“他已经怀疑埘儿不是他的孩子了!”
“不可能,即便埘儿长得像本王,他与皇兄也有七分相像。”
宁姝被这一番话惊得睁大了眼。
眼前的男子是皇上的亲兄弟怀王。
无意窥见的秘密让她手心冒了汗,心中怦怦直跳。宁姝矮下脑袋将自己藏得更隐蔽些,放轻了呼吸。
“我不知道……”林采薇不安地踱步,慢慢远离了怀王,“我能感觉到他对埘儿不满……王爷,我怕……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再见面了。”
怀王对她的话感到不满,上前拽住她,“你怕什么!林采薇,你当本王是什么,用完就扔?”
“我、我没有!采薇从来没有想过利用王爷,采薇对王爷是真心的,只是……只是现下不安全了,采薇也是为了王爷着想,万一皇上追究起来……啊!”
林采薇忽然被怀王抱着腰扛起,吓得忘了挣扎。
“放心,他追究不了。这会儿皇兄正忙着和内阁那帮老家伙周旋,咱们去快活快活,本王再放你走也不迟。”
两人渐行渐远,宁姝的心始终高悬着。她握住了贵妃的把柄,而此事,也必然会牵扯到许怀安。
一阵风吹散了遮日的云,宁姝自觉时间已晚,撩了撩裙摆准备爬下去。
她一低头,就看到常福默不作声的站在底下,不知候了多久。
宁姝吓了一跳,险些惊叫出声,手心的湿汗在太湖石上打滑,人往下坠了一寸。
常福朝她伸出手,“娘娘小心,小的扶您下来。”
宁姝定了定神,扶着他的手爬下来,抿出一个笑容来,“常福公公,好巧。”
常福松开她的手,躬身道,“娘娘随我回去吧,许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