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相柳已无大碍,芙蓉拜别亲人,与他一同返回芬华宫。
既已决定不对蔡洋和吴一的案子横加干涉,芙蓉示意大司寇尽可能延长案子的审理时间,便把这事暂时搁置了。
三个月后,宋氏夫妇入仙籍,迁居芬华宫;芝草久负盛名的宋氏玉器行易主。
长柳二年,冬,才国采王携采麟正式来访。
天纲不允许十二国间发生侵略行为,各国之间互相建交也非绝对必要,商贸合作洽谈往往是正式访问的重要议题,但这次采王一行却是为求取器官移植之术而来。
距离芙蓉剖腹取肝已经过去两年,朴虽答应将所有技术细节公之于众,但真正能理解个中关键的执笔人吴一却被蔡洋的诉讼搞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时间静下心来撰写论文,推动常世医学进步的第一步计划竟一拖再拖。
才国与柳国的地理位置隔了半个世界,两国中间横亘着黄海,几乎不可相望。芙蓉对才国的了解不多,只知道现任采王名中瑾,字慎思,由于人品出众被百官尊称为黄姑。
在被茶嫣强行灌输的背景材料里,采麟是个令芙蓉非常在意的存在。黄姑是采麟的第二任王,先采王砥尚是黄姑的侄子。采麟深受先采王宠爱,君王曾宠溺地为其赐字摇篮,意为摇篮般温柔的少女。
先采王曾许诺其建立一个华胥华朵映照出的理想国度,采麟深信不疑。然而多年之后,采麟却罹患失道之症,性命垂危,砥尚不忍见其深受折磨,最终留下“责难无以成事”的嗟叹,以命换命,禅位而亡。
同样是先王禅位,同样是第二任王,同样是有独一无二的名字,这样的一对主仆到访,芙蓉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进行准备。
等真正见到黄姑和采麟之时,芙蓉方才明白为何民间对刘麒有诸多非议。
采王黄姑是名年逾花甲的老妇人,灰白的头发温婉地盘在脑后,为人和蔼可亲,但言行举止进退有度,可见内在强势。
采宰辅摇篮容貌宛如二八少女,一头灿烂的金色鬃发垂散至后腰,冰肌雪肤,温柔娴静,她只需静静站在阳光下,便能满足人们对麒麟的全部幻想。
同样是麒麟,相柳一身黑色官袍倨傲地站在芙蓉身后,面色冷肃,漆黑的鬃发泛着冷光,平添肃杀之气。即便他容颜出众,英俊潇洒,可冰凉的目光里少有和善和温情,令人发怵。
芙蓉在楚凌霜的引导下主持欢迎仪式,但心思却在刘麒和采麟的强烈对比中飘向了远方。
采麟经历过痛不欲生的先王末年,在砥尚退位之后立刻在黄姑身上觅得王气,新旧交替快得不可思议。正是因此,她在第二任王身边依旧可以幸福地微笑,能安心地依靠在君王身边。
可刘麒不行。
先刘王对刘麒动辄鞭笞,从先王山陵崩到刘麒苦苦寻觅新王,再到真正低头认芙蓉为主,前后历经五六年时间,他既要面对天灾连年,又要对抗人心动荡,他总是孤独地站在空荡荡的玉座边,冷冷俯视着群臣不断请求他做出决断,连寂寥的影子都是笔直站立的模样,不曾有过片刻软弱和犹豫。
他就是朝臣的依靠。
直到现在,芙蓉都还不能成为刘麒的依靠。
更令芙蓉觉得心下不是滋味的还是采麟的字。
采麟字摇篮。麒麟之名永远随国氏,只有和君王关系非常好的麒麟才会得到赐字,这是君王给他们的爱;由胎果从另一个世界回归的麒麟会沿用旧名,诸如延麒在蓬莱的名字叫六太,泰麒叫蒿里,这是另一个世界的父母给他们的爱。
但现任刘麒自名相柳。这不是字,而是名,是完全替代“刘麒”的称呼。这是他对自我价值的肯定,它的出现和君王毫无关系,孤独地表达着一只麒麟对其与生俱来的命运的质疑。这个名字是刘麒与先刘王互不信任的导火索,这个名字中没有爱。
不过短短一个会面,芙蓉便从对比之中想到了这么许多,不由得有些怅惘。
于是便愈发心疼起相柳来。
简短的欢迎仪式过后,茶嫣陪同使臣们开展商务会谈,黄姑和芙蓉觅了处园子,屏退左右,坐下密谈。
相柳和采麟各自落后半步入座,随侍一旁。
黄姑开门见山道:“这器官移植之术可谓活死人肉白骨,听闻刘王登基前以身相试,想必是柳国不传之秘。如今冒昧求取,我携采麟亲自前来拜访,另携才国奇珍异宝千余以表诚意,还望刘王不吝分享。”
“采王言重了,我本就打算将其公之于众。”芙蓉一笑,“只是这器官移植之术从未大肆宣传,采王是从何处听闻?”
黄姑一顿,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相柳:“机缘巧合之下,我从一位柳国的行商口中得知此事。他原本罹患严重肝病,因为遇见一位飞仙而侥幸活了下来。柳国有幸获救的百姓已有百余人,他们都说这移植之术乃刘王亲身试验而来,刘麒亲手剖开君王腹部,取出血淋淋的半叶肝脏,换到了另一位病人身上。”
那鲜血淋漓的场景仿佛即刻浮现在眼前,采麟不适